“大唐自开国以来,施行均田制,租庸调,按户籍收纳恒定税额,然则此一时彼一时,户籍随着时间而变,其中更多是人为所致。”
杨炎语气沉稳,思路清晰。
能做到这一点,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人了。
要知道,许多人来到大明宫,站在紫宸殿,看到皇帝,连说话都不利索了,更别说提出建设性的意见。
杨炎故意停顿了一下。
“说下去。”李倓微笑地看着杨炎。
“人之所以如此,皆在一个利,清河并田案、洛阳并田案都说明,课户正在消失,在大量消失,这些课户大部分被地方豪族强行收过去,更何况去年叛乱以来,河北各州人口南迁,这让朝廷税收雪上加霜。”
“课户既然已经被地方豪族收过去,那损失的就是朝廷,因为朝廷以课户人头来收税,如果以后不按照课户人头收税了,朝廷就可以避免这个问题。”
“不按照户口人头收税,按照什么收税呢?”
一直坐在一边没说话的元载适时问道。
“按照田亩收税,有多少田亩,收多少税!”
“这不是今年朝廷的税政条例吗?”元载道,“我还以为阁下有什么高论!”
杨炎却道:“非也,今年朝廷的税政条例,是规定了一百亩以上的人家,缴纳一半的税,出于对新政试探,以及对政局的稳定,这个条例留出了很多的修改余地。”
杨炎说到这里,元载都忍不住有些惊诧。
这个条例当初是元载在朝堂上提出来的,是基于李倓想要免税的大背景下提出来的。
其实也是偏向于资产类税的改制,但毕竟元载不是这方面的专才,而且以前从来没有人这样做过。
所以这个条例的确很模糊,是做好随时给出灵活解释的准备的。
历史上任何一个新的政策,基本上都是先提出一个雏形,不断完善。
就连三省六部制,也不是一蹴而就。
“那以阁下所见,按照田亩收税,岂不是要全国重新度量田地?”
“势在必行!”杨炎道。
“倘若京畿道有两千万亩地,按照阁下的意见,如何收?”
杨炎道:“度量田后,每一州根据度量出来的田亩,给出税额任务。”
“不再按照户口来收?”
“不再按照户口来收,按照田亩数量,假设泾州某一豪族有一万亩地,他家中有官员,其实属于非课户,不需要交税,但现在他需要交税,因为已经没有课户与非课户一说,有田亩就有税。”
元载听得直点头,他顿时对杨炎刮目相看,觉得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李倓却没有急着表态,而是问刘晏:“刘卿以为如何?”
“这个税政的确有可取之处,但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刘晏直言不讳道,“按照每州度量田后制定税额任务给官员,拿泾州举例,泾州某县某乡的百姓原本有五十户,五千亩地,给官员的任务在这个乡收五百石税,但倘若这个乡百姓迁走了呢?”
“朝廷早有明文规定,百姓不能随意迁徙。”元载道。
刘晏道:“那是以前,叛乱之后,无数河北、河南百姓南下,各地也多有发生迁徙,元相公应该比下官更清楚。”
元载这下无话可说了。
如果迁移一户人家走,但官员还是领了五百石税额的任务,官员就会让另外四十九家将那一家的均摊过来。
“一户迁走还好,倘若一半以上的迁走呢?”刘晏道,“而且迁移到另外的地方,那个地方有一百户,定额税收是一千石,这个乡并不会因为迁入进来户籍,就增加税,也就是说,新迁入的这一户只要不种地,或者说只要他的地没有纳入到官府的户本册上,就不用纳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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