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怡秋心神不宁,被江龙昌一路拉着走。
他们先是下了公交,到了江龙昌打工的便利店。绕了一圈,从那个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现代化超市后门进入,跟看仓库的大爷打了招呼,借了两辆自行车,上路前又抽空给江龙昌的老伴翠姐打电话,告知江龙昌要带着王怡秋去看仙山仙海,离开几天。
一老一少踩着自行车,在土路上一路颠簸,颠到王怡秋只感觉自己屁股都要碎了,才进入了更古老的古代城区。
随着越往里走,路况越差,路上也越少有人的踪迹。
到了古代城区,满大街空无一人,连街边的小楼、茅草屋里都一片死寂,好像根本没有人住在这儿。
街上只剩下了自行车碾过土路的吱嘎声响,听着就好像快散架了。
人和车都快散架了。
王怡秋生前都没吃过这种肉体上的苦。也就死的时候惨了一些,成为鬼之后遇到过几次危险,但也没受过累。
酆都城内部如巨树的年轮,城区一圈又一圈,城区之间并没有界碑、隔离网一类的分界线,甚至因为年代划分得太细,周围景物过渡得极为自然,会让人不禁忽略这种时代感。直到一回神,才突然发现周围景物大变样。
酆都城内的道路也缺乏那种横平竖直的严谨规划,更有种野蛮生长的味道,就好像这些道路、房子、树木,都有自我意识,就那么长了出来。
有些地方正好盖了房子,挡住了去路;有些地方干脆就是断头路。
这让酆都城内像是迷宫,身处其中,虽有最外围的高楼大厦作为方向指引,方向上不会迷路,但少不了绕路。
新世纪城区还有私人绘制的地图在鬼魂中流传,甚至有热心群众给道路立路牌,到了古代城区,就没有这种热心群众了。
江龙昌的脑子里却好像有地图,一直在前面带路,从没让两人陷入过死胡同。
这算是他的天赋了。他活着的时候总跟李叔等老兄弟嘀咕,他是一直没机会学开车,不然啊,他这擅长记路的好脑子,要是能开个卡车、出租车的,不得赚大钱了。
这话题能跟好兄弟们炫耀,但无法跟小辈炫耀。
江龙昌不是没试过跟小辈们谈起这话茬,可他的儿女对此不以为然,更小一些的孙辈就更不当回事了,总说“现在都能导航了”。
江龙昌还是进了酆都之后,才听年轻人解释什么叫“导航”。
不能炫耀自己的认路能力,江龙昌就时不时鼓励王怡秋:“有些远,再坚持坚持。实在不行,就休息一会儿。我刚才还从超市里拿了饮料。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喝可乐吧?”
江龙昌提起了车把手上挂着的塑料袋。
王怡秋有些反应迟钝。
她双手控制车把,又不能放下那片鱼鳞,加上路况不好,免不了担心弄丢、弄坏鱼鳞。另一方面,她时刻感觉着鱼鳞发烫的表面,担心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你没事吧?”江龙昌也是迟钝,这时候终于发现了王怡秋的异样,“不习惯这种路吧?要不然,我们还是走路好了。骑车其实也快不了多少。”
江龙昌平时上下班都没骑车。上次去探索那片仙海,也是搭了别人的便车过去,自己徒步走了回来,花了不少时间,却也不觉得辛苦。也是那一次,他记住了路。
江龙昌怕王怡秋这样的年轻人受不了长距离徒步的这种苦,才提议骑车,倒是忘了这糟糕的路况,让骑车也是遭罪。
“我没事。早点到那边——”王怡秋话未说完,骑车轮胎就发出一声爆响,车身歪了歪。
她吓了一跳,几乎是发挥了她毕生的身体反应能力,赶紧停住车。她先看了眼掌心中的鱼鳞,确认鱼鳞没事,才东张西望,想看看那异响的来源。
江龙昌可比她有经验多了。
“爆胎了。”江龙昌赶紧停车,走过来看了两眼,拿脚扫了扫地面的尘土,就没好气地朝周围骂了几声,“谁那么缺德啊!”
地上有好些散落的图钉,被泥土掩藏了一部分。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这古代环境里土生土长的东西,是有人故意撒在这儿的。
王怡秋很是迷茫。
她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情。
“哎哟!要补胎不?”街边很快就溜出来一个瘦小的男人,嬉皮笑脸地问道。
“你他妈的缺德不缺德!在这儿撒图钉?!就为了那几个补胎的钱?!要不要脸了!”江龙昌没好气地怒骂。
男人唾面自干,“老爷子,消消气!你看,这轮胎坏得厉害了啊,那么大个口子。补胎都不够,得换轮胎了。这附近可只有我店里有轮胎啊。”
江龙昌指着他鼻子骂,他也不恼,依旧笑嘻嘻地看着江龙昌,就等着江龙昌松口。
“你在这种地方守株待兔,一天能有多少生意?”王怡秋回过神来,只感到荒谬,心底隐隐还有气愤。
要是她没及时稳住身体,摔了她自己不要紧,摔了那片鱼鳞怎么办?
这种缺德事,她依稀听爸爸讲过,但从来没碰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