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也真的走了,留下另外两个人更仔细的打量。对上年轻男子的目光,也看到他眼中的不赞同,梁玉没摸着菜刀,胆气便不那么壮,匆匆别开头去。又对上正中男子的目光,心中却被这目光刺出一股羞愤来。
梁玉相信,如果不怕脏了手,他准能够掰开嘴来看看她们一家的牙口。那是称斤论两的眼光。二人的目光只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又打量她的哥哥们去了。
梁玉的背上冒出一层汗来,庭院中的寒风一吹,冷得她一个哆嗦。
良久,两人似乎也看够了,美男子开口了,声音极温和,几乎能抚平一切不安与躁动:“梁翁一路辛苦。在下萧度,这位是陆七郎,讳谊,方才那个是朱家九郎。我等自京师来迎诸位,借张郎君宝地,已备下薄酒。外面冷,还请诸位更衣。有事稍后席上再说。马郎君?”
马县令慌忙应了:“下官在。”
“有劳了,”美男子萧度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再对一直没开口的那一位说,“七哥,你我便恭候梁翁一家,如何?”
“七哥”陆谊从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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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知道,富贵人家说“更衣”有无数的可能,绝不会就是换身衣裳,究竟让他们做什么,她也不知道。好在张县令到底没有让他们自生自灭,而是派人引他们登东,再洗手、洗脸,拢拢头发,将衣裳抻平,弄得像样一些。
梁满仓弓着腰,凑到张县令身边低声下气地打听消息。张县令也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也没说。好叫你知道,他们是京里来的使者,著姓大族,极尊贵的人,你们万不可信口开河的。不知道怎么说的,就什么都不要说。有好酒好肉,只管吃就是了。”
然而,待到了席上,却不能“只管吃”了。
三位贵人已在说笑了,看到他们一家,笑声渐消,朱九郎更是一脸扫兴。还是萧度说:“梁翁请坐。”待梁家人坐定了,他才往鸡窝里扔了个爆竹:“我等此来只为一件事——仁孝太子薨逝,储位不可久悬,陛下新立赵王为太子。太子生母册为才人,正是梁翁长女。我等正是为迎诸位入京的。”
投了皇帝呢?那也是个马前卒的命!等皇帝赢了,太子跟萧司空捆一块儿这么久,会不会被忌讳也说不好。怎么看横竖都是个死啊?!
弄了半天,姓萧的把她外甥推前台去,他们还只能先盼着姓萧的别那么快完蛋,也不能这么快跟姓萧的翻脸?姓萧的现在完蛋了,姓梁的也得跟着去死?他娘的!我可真是见着鬼了!
还是得学!还得赶紧学,多看看书,多学学有脑子的人是怎么干事的。他们不就是比我多读两本书吗?现在我也有书了!这里头学问太大了!
梁玉打定了主意,去敲梁满仓的门。才抬手,梁满仓从里面拉开了门栓,父女俩打了个照面儿,梁满仓吓了一跳,骂道:“死丫头,你干什么?”
梁玉脸上堆起笑来:“爹,睡好了没?”
“有事就说,你这样准没好事儿!说好了,昨天虽说娘娘给了不少赏,那些都要收好,那是你和你侄女出门子的陪嫁,还有你哥、你侄子下聘使的。你姐给你的镯子我就不收了。”
梁玉心说,亲爹,命都要没了,要钱有什么用啊?脸上还是笑道:“瞧您说得这么顺溜,想是已经睡醒了。睡醒了就想想事儿呗。”
梁满仓警觉地后退一小步:“想啥事儿?你别给你老子作夭。”
“哪能啊!”梁玉斩钉截铁地,“咱不是说好的吗?请个好先生。是吧?娘?”
南氏摸着头上的抹额,觉得头发梳紧了,满意地放下手:“你也不用这么急着来。亲爹亲娘,还能哄你?”
梁玉只管笑,梁满仓就说:“说了有安排!先吃饭!”
我就怕一吃饭,你想起来一家十几张嘴,开销大,在请先生上头会克扣。梁满仓知道读书好,却不是会下大本钱请好先生的那种人。因为没需要,也没必要。
梁满仓死活不松口,梁玉只能跟着他先去吃早饭。早饭比在老家的时候是好不少,依旧带着梁满仓的特色——抠。
吃完了饭,梁满仓宣布了一项重要的决定:“成天价在家里就是胡咧咧,都干点正事吧!玉啊,你教他们识字吧。”
【居然一点也不意外。】梁玉的脸色一点没变,问道:“我自己都还没学几个字,咋教?教错了咋办?”
梁满仓微有得意地说:“我去萧司空家拜他,他说哩,叫家里儿郎先发个蒙,字识个差不离,他给个先生来教。等教个差不离,就能做监生了。”他都不知道监生是个什么鬼东西,照样学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