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骗我,我闻到血腥味了。」
「还有味道吗?」刘毕举起右手到鼻下闻了闻,皱眉道:「还真难洗掉。」说罢又蹲回水缸边继续洗手。
「你该不会……」荆天明突然领悟,冲到囚禁老罗的地方一看,果见真正的罗功超早已气绝倒在血泊之中。一股怒气冲上来,荆天明奔到刘毕身旁责问道:「你干嘛杀了老罗?我答应过他,今晚蓬莱殿宴会后就要放他走!」
「所以咯,我这是帮你代劳。」刘毕幽幽说道,「你就是太妇人之仁了。放走这人只会泄露我们的行踪。」
「说我?」荆天明大声道:「你杀罗功超这种无辜之人,若是问心无愧,刚才见了我这张脸……」荆天明指着覆盖在自己脸上那张维妙维肖的老罗面具,「为何会心惊胆颤?为何会以为有鬼来问你索命?」
「什么无辜之人?他是鬼谷弟子。你没瞧见他身上有鬼面纹身吗?」
「是鬼谷弟子又怎样?光是这里便有近万名鬼谷之人?这成千上万的人,你能不论正邪无辜与否,一概杀却了吗?」面对荆天明的质问,刘毕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你……你……」荆天明气急了,「刘毕,你真的变了,变得我都不晓得我是不是认识你了?」
「你才变了呢。」刘毕也不甘示弱地言道:「明明今晚你我亲眼见到珂月那妖女心甘情愿做鬼谷走狗。但不用问我也知道,你还是要迴护珂月,说她是无辜的,对不对?」
荆天明心中所想被刘毕说中,反而更添怒意。「她本来就是无辜的!」荆天明至此完全失态,大声吼道:「你怎么可以怀疑你的朋友?怎么可以怀疑阿月?你这个疑神疑鬼滥杀无辜的家伙!」
「别用那张脸对我大吼大叫!」刘毕冲上前去,一把将荆天明脸上的面具撤下。两人说着骂着便扭打起来,荆天明、刘毕都没使用武功,只是像孩提时代那样拉扯,滚倒在地上互踢互打。
「你们这是在干嘛?也不怕被鬼谷的人发现吗?」伴随着一声女子的轻笑,宋歇山站在两人身旁狐疑地问道。
「嘻——荆大哥、刘大哥,真是的,看看你们滚得一身都是泥了。」辛雁雁掩面而笑。
荆天明放开刘毕,刘毕推开荆天明。两人拍着身上泥尘,站起身来。「雁儿!你怎么来了?」
「荆大侠真是孩子似的。」陆元鼎在一旁半开玩笑道:「怎么就只看到我小师妹呢?没见我跟方大钜子都站在这儿吗?」原来宋歇山伤势刚好些,便急着去接数日前就应与之会面的方更泪、陆元鼎两人。只不知为何辛雁雁也与他们在一处,自然也只好一并接来。这两人此时来到,代表儒家、墨家、清霄派、八卦门,如今武林中四大正派人士到齐。荆天明、刘毕情知大伙儿必定有要事商议,心中虽怒气未熄,也只是互瞪了一眼,便跟着方更泪、宋歇山等人一同进屋去了。
「原来如此。」方更泪脑中整理着在座众人四方收集来的情报,口中念道:「我听花升将兄弟说在这儿有一座山城已经够吃惊的了。真没想到,城中间那座山居然是挖空了的!」
「没错,我初时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几番探勘下来,鬼谷这座仙山城是一个回字形状。回字外头这一个□字乃是城墙,里头一个口字嘛则是这座仙山了。」宋歇山点点头,在地上简单画出图案来,「据我所知,鬼谷真正的重地是在这座山里。这座山乍看之下与其他山也没什么不同,但里头其实早被挖空,应该是大得很。」
「要如何进去?」
「东、南、西、北,各有两条地道可以进入。」
「这……」方更泪歪着头,徐徐问道:「宋大侠又是如何得知?」
「在下不才,暗地跟踪我师傅,这才知道有地道暗藏在城中。」宋歇山说话时字字有如刀割,「我师父……师父他老人家……唉,原来他在鬼谷位居高位,为鬼谷护法。多年前,便是赵……我师父他老人家去接引邀约乌断,来到鬼谷为其效力的。」荆天明闻言恍然大悟,原来那时在山东中力逼乌断杀却阿月的鬼谷之人,竟是赵楠阳。怪不得后来赵楠阳包庇紫语,与她一起诬赖阿月毒死了盖兰,显然是怕阿月认出来。放有此举。
「还有……还有……我真不知如何开口。荆兄弟,我对不起你。」宋歇山万般愧疚,仿佛从他口中吐出的坏事都是他亲手做的,而非赵楠阳的罪状。「你师父盖聂盖大侠……」「我师父如何?」「亦是我师所杀。」想到盖聂惨死,荆天明忍不住双目含泪,「宋大侠,你可知你师父为何要杀我师父?」宋歇山的他语气相当惆怅,言道:「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我师父他想当天下第一人……我真不懂……」
「我派门人探知,你师父他这几日在在外四处联络,奔走于风旗门、淮水帮之流任务。」陆元鼎言道:「再加上左十二与左碧星不惜联手,企图诛除宋大侠。莫非……左碧星是得了赵楠阳的首肯,这才敢直接对宋大侠下手?」
「你是说……我师父他老人家要杀我?」松懈三不可置信地问着。
「事到如今。」方更泪看了看宋歇山腿上的伤势,深深地叹了口气,「看来尊师赵楠阳赵大侠,已绝非正派人士,可惜啊可惜。」方更泪脸色沉重,便转话题续问道:「鬼谷筹划得如此缜密,到底是藏了什么在山里?倒是令人担忧。」
「无论是什么秘密,定与白玉之迷有关。」刘毕没好气地说。趁机又瞪了荆天明一眼,「幸好辛姑奶奶个身上的白玉还在,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那白玉已不在我手上。珂月拿走了。」辛雁雁冷丁说道。她看了荆天明一眼,似乎还想再多说点儿什么,却终究只是叹了口气,神色迷惘地将头转开。
辛雁雁还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花香浓郁,空气里四处弥漫着一股甜腻醉人的芬芳,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之际,脑子里还想着:「这客店不知栽种了什么花卉,味道竟这般好闻,明日定得问老板。唉,再过一日便可以回到八卦门了,我却离荆大哥又更加远了。不知荆大哥是不是还跟那珂月在一起?不知他会不会也像我这样想他地偶尔想起我呢?」她闭上眼睛,在那浓浓的芬芳中像是瘫软似地落入深深的睡眠。半夜里,却忽然被另一股清冽的馨香给弄醒。
在睁开两眼之前,辛雁雁先意识到房里有光,她一时间想不起自己睡前是否忘了吹熄烛火?疑惑中睁开两眼瞧去,却见珂月正静静地坐在房间内,出神地盯着桌上的烛火,手里把玩着一只白玉。
辛雁雁惊骇之下连忙起身,才掀开了棉被打算下床,猛地却觉得浑身一凉。她这才发现自己从头到脚竟是一丝不挂。辛雁雁哎哟一声,赶紧又抓起棉被盖住身子,待要扬声喊人,想想又觉不对,不禁满脸通红地缩在床上,心中又惧又惊:「这妖女既得了白玉却又不走,不取我性命却故意拿去我的衣服,真不知她究竟打算要使出什么狠毒伎俩来羞辱我?」她明知自己武功实在远远不及珂月,一时间彷徨无计,只能紧紧拉着棉被,口中骂道:「珂月,奉劝你趁早一刀将我杀了,否则的话,今日你辱我之恨,来日我必加倍奉还!」
珂月继续把玩着手中白玉,两眼依旧盯着烛火,她心思飘在很远的地方,对辛雁雁的话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地道:「脱光衣服也没什么,干嘛气成这样?若非如此。我怎么找得这块让你给贴身绑在腰上的白玉呢?放心吧,除了我之外没给其他人瞧见。」
辛雁雁哼了一声,瞪着珂月问道:「荆大哥呢?他不是跟你在一块儿吗?你把他怎么了?」
白玉在珂月的掌中停止了翻转。珂月的眼光从桌上烛火移到了她自己的手心。她慢慢收拢起纤纤玉手,将那白玉轻轻握住。「辛姑娘,你跟荆天明是怎么认识的?」辛雁雁不料珂月忽然有此一问。反倒愣住。珂月又道:「你要是不肯说,我就把你扔到房外院子里,大声招呼其他人来救你。」
「你……」辛雁雁这辈子还没听过有人以「叫别人来救你」为要挟手段,偏偏这手段用于此时却是分外有效,若是让八卦门的师兄弟们和客店里不相干的住客瞧见自己这幅摸样,辛雁雁还真是宁可被珂月一剑杀了。她哪里知道,这可点里早已被珂月放了迷香,众人睡得比死还沉,绝非几句大声嚷嚷就能醒得过来。辛雁雁若不是闻道珂月身上香囊中的馨香气,解了那「欲人醉」的迷效只怕就算她真的被珂月扔到院子里也还是睡得既香又甜。
辛雁雁骂道:「珂月,你好歹也是一派掌门,怎么行事如此下三滥般恬不知耻!」「要不怎么担的起妖女的名号?」「我跟荆大哥如何相识关你什么事?」「看来你是不肯说了?好吧。来……」「等一下!等一下!我……哼……说就说!」「是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有什么不能说的?」
辛雁雁狠狠瞪了珂月一眼,很不甘愿地道:「我们当时为了逃过鬼谷的追杀,在一间石屋里中了束百雨的圈套,荆大哥刚好人在那里,救了我们十条人命。奇怪了,你既然和鬼谷通同一气,怎么会不知道此事?」
「嗯,原来只是巧合。」珂月幽幽地道,又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为了引开鬼谷人手,带着我另走一路,虽是杀了柳带媚,自己却也被束百雨的暗器所伤。」
「他武功那么好,束百雨怎么伤得了他?」珂月像是在对辛雁雁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是了。他当时定然是为了保护你才会受伤……他伤得重吗?」
「他伤得可不轻,但一时间却没法休息,为了甩开追兵,他自己负伤,还硬是……硬是……」辛雁雁双颊生晕,语音渐低,终究没好意思把那句「硬是把我揽在怀里」说出口,改而说道:「硬是拉着我赶路……那时候大雪刚停,四周好安静好安静,接着天渐渐亮了……」不知不觉间,辛雁雁在自己的叙述里回到了此生最甜蜜的一段往事。她说道荆天明如何在大街上,连番被不同人叫唤不同名字。又说他如何在破庙里,从一个流浪汉变成一个翩翩佳公子。「……没想到不仅仅是那间破庙里,那整座小镇上的乞丐们,不分老少,居然各个都对着他叫大哥。」
「是吗?原来他喜欢跟乞丐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