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柏脸色微凛。
谢柏静坐片刻,端起茶要喝,却发现茶水刚已饮去大半,不觉失笑。谢莫如提壶为谢柏续满茶水,面上一片平淡,谢柏呷口茶道,“我竟没有察觉。”
“二叔近来事忙,故而未留意吧。”谢莫如道,其实察觉也没什么用,倘不是看谢二叔顺眼,她不会多言。
谢柏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叹,问,“你早上去请安,是想给我提个醒么?”
谢莫如道,“提不提醒并无用处。”能看出来,并不意味着能改变什么。再说,她并不是为了提醒谢柏才过去的。
谢柏眸光一闪,“那你刚刚为何要说,如若是真的,即便你不说,我总会知晓。”
“二叔是个好人。”谢莫如平静的重复了一遍,“你过来看我,我既猜到,自然要同你说一声。我认为,二叔也会想提前知道。”
这是谢莫如的判断,她觉着,自己的判断还算准确,她问,“是不是,二叔并不愿知道?”谢莫如这一问,并非反问,更非诘问,而是一种对自己判断可能出错的疑惑。
“不,你说的对。”谢柏抿一抿唇,道,“我愿意知道。”
谢莫如便静静饮茶了。
谢柏还能坐得稳,并没有失态,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望向谢莫如。倘别个女孩子被人这样看,早会觉尴尬要说些什么了,谢莫如却无一言,对谢柏的凝视视而不见。
该说的已经说了,谢莫如心下安稳。
还是谢柏先开口,他道,“莫如你真是聪慧。”
谢莫如微微侧首,面上既无喜色,亦无谦辞,她道,“不过是稍一留心。”
不,这样稍一留心的心思,谢家几人能有?
谢莫如自己觉着寻常,谢柏却不会这样看,谢莫如这样小,就有这般机敏,待她长大,阅历渐增,该是何等通透?
谢柏道,“我要去问一问你祖母进宫的事,今天你与我说的这些,你祖母或许会知道。”
谢莫如的眼睛有一种洞悉后的波澜不惊,“我既说了,便不会介意有人知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倘是真不可言的,她便不会言。何况,谢太太有心要知道,总归会知晓。她不过说出可能即将发生的事实,有何不可说呢。
谢柏起身告辞。
谢柏先去问了母亲,谢太太笑,“我正想着待你父亲回来后,先同你父亲商议后再说,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谢柏却并未提及谢莫如,只道,“我哪里知道什么,只是想着贵妃有意让母亲进宫,想是有事同母亲说吧。”
“是啊。”谢太太打发了房内丫环,方道,“今次进宫,娘娘提及宜安长公主。”
宜安长公主,陛下嫡亲妹妹,身份贵重自不必提。只是,谢柏轻声道,“一旦尚主,多年所学,又为何来?”驸马当然也可任官职,驸马本身就是一品衔,但,驸马所任官职,清贵是够了……可谢柏年纪轻轻便已是探花之才,三年翰林后必分派六部为官,再过二十年,他也不过不惑之年。凭谢家家世,哪怕谢柏平庸些,二十年也足够能熬个三品出来,运道再好些,封阁拜相亦非难事。便是谋求外放,亦可主政一方。宜安长公主虽身份高贵,但之于谢柏,尚主不见得就是上上等的好选择。
谢太太神色微黯,道,“倘是陛下与太后有此意,咱家又能如何呢?”
谢柏一时无言。谢莫如给他提了醒,他也稍稍想到贵妃特意让母亲进宫有可能是提及他的亲事,只是,他实未料到是尚公主之事。谢柏的脑子转的很快,文官升迁自有其道,倘真的尚主,这辈子封阁拜相是甭想了,不过,尚主也有尚主的好处,别的不论,公主嫡子是有爵位的。而且,谢柏自己在官场前途上会颇有局限,并不意味着他儿子会受此限制。再往远里想,于宫中贵妃……胡太后是陛下生母,陛下只有宜安长公主一个妹妹……
利弊昭然,一望即知。
谢太太看儿子眉心微锁,不禁拍一拍小儿子的手背,道,“不如等你父亲大哥回来,咱们一并商议。”
说商议实在是太过委婉,倘皇家就看中谁,谁还敢抗旨不成?
一家四口商量大半夜,宜安长公主这么些年也没传出过脾气不好之类的话,亦未有什么古怪性子,太后膝下幼女,皇帝只此一妹,谢家又有闺女在宫为妃……若皇家有意,此事,谢家只有点头的份儿,哪有摇头的份儿。
夜已深沉,打发走了两个儿子,谢太太方问丈夫,“你觉着这事如何?”
谢尚书道,“且看缘法吧。”谢家子孙,倘能与皇室联姻,血脉只有更高贵的。再者……谢尚书正在宽衣,忽然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道,“你早上对莫如怎地那般冷淡?”
谢太太正想说说儿子尚主之事,听到丈夫说谢莫如,不禁手下略停,脸色也转淡了,问,“怎么冷淡了?”
谢尚书叹,“莫如一样姓谢,我看她性子虽不似莫忧活泼,也稳重大方。她自小在杜鹃院长大,你更该多看护她一些。”
谢太太服侍着丈夫去了外袍,方道,“当初我是想把她抱到跟前抚养的,可……”咽下这一句,谢太太道,“你说我冷淡,难道她是多殷勤?一句讨喜的话都不会说,我还要怎么着,难道叫我这做祖母的上赶着去讨她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