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外头有军队调动的声音,从子时起,就没停过。”丫头回了一句,静谧的室间,满满都是压抑。
又有小丫头进来,“少奶奶醒了,福晋说,外头虽有动静,却极有秩序,应当无事,少奶奶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有秩序就好,说明一切顺利。黛玉想了想,点头道:“让福晋也早些安歇吧,不管什么事也惊扰不到我们府上的。明天白天,一定还有许多事要张罗,都得她拿主意。”
丫鬟转身去传话,一会儿便过来,说是福晋也睡下了,黛玉这才重新躺下。
到了半夜,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宫里传来的丧钟声,黛玉整个人立刻清醒了,甚至在没有清醒之前就开始默默数着。钟响九声,皇帝宾天。敲到最后一下,黛玉忽的从床上坐起来。
黑暗中,她睁大了眼睛,“起吧。”
钟响了,说明名份已定。宫里的人和事,想必已尘埃落定。活着的人,要开始尽自己的本份了。
兆佳氏也起了,下人们都起来了,开了库房拿出麻葛布开始裁衣的裁衣,系腰带的系腰带。府里喜庆的东西立刻换下,衣裳首饰也将鲜艳的收起来,只敢插戴银饰。
富察氏急急换了衣裳赶到正院。兆佳氏一句,“急什么,十三爷和大阿哥都在宫里,能出什么事。”
有心刺她一句,想到都是当娘的,都在为儿子担心,也就咽下到了嘴边的话。二阿哥本可在家,守在她的身边,谁知道被她一句天伦给推了出去呢?天子驾崩能是小事吗?这种时候,若是赶上什么事,一个阿哥的命,真不值钱了。
富察氏直抹眼泪,她一晚没睡,半夜听到钟响,当真是心惊肉跳。可这个时候,她敢说什么,还得指望着兆佳氏拿主意,好早些知道里头的情况呢。
“别哭了,一会儿爷保准会送信回来。”兆佳氏打发她下去,还有好多事要料理,她可没功夫看她嚎丧。
富察氏哭哭涕涕,一步三回头的走了。黛玉赶紧端了茶过来,“额娘润润嗓子,媳妇斗胆已经叫厨房煮上了粥,蒸了吃食,也叫马车预备上了,赶紧吃口热乎的,恐怕宫门一开,咱们就要进去了。”
“你做的很好,什么斗胆不斗胆的,你是我的儿媳妇,有什么不能做的。”兆佳氏又叫她赶紧回自己的院子,“赶紧换了衣裳,少喝点水,多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在自己府里是金枝玉叶,进去哭灵的时候,该受的罪也只能受着。
黛玉点头,匆匆赶回去,新裁的衣裳正好能用,又带上弘云的衣裳。腿上绑了新做的护膝,又拿了几对放在手边。
宫门一开,消息流水一样传来,皇上宾天,留下遗召,雍亲王继承大统,朝廷百官及内外命妇进宫哭灵。
兆佳氏不敢耽误,赶紧看了一眼儿媳妇身上的穿戴,俱都没有问题了,才招呼了一大家子出门。富察氏听到雍亲王继承大统,也知自家应当无事,收拾了二阿哥的衣裳上了车。
分了几辆车,黛玉跟着兆佳氏,在车上,黛玉便把护膝盖拿出来,自己亲自给兆佳氏系上,又拿出几对,让丫鬟给几位阿哥和格格送去。倒不是她小气不送大人,实在是时间有限,她也没做出那么多来。
乌兰的丫鬟过来道谢,拿了一个小小的鼻烟壶塞到她手里。
“我们格格说,哭不出来的时候闻一下。”丫鬟有些害羞的说道。
“谢谢你们格格。”黛玉忙乱之中哪里还记得这个,倒是她鬼机灵的很。
三阿哥四阿哥俱派人谢了,四阿哥原本就绑了一个护膝,是庶福晋给她绑上的,用的是平时骑马的护具。这会儿犹自难堪着,因为大嫂给他们每个人都准备了,可他却只顾了自己,连提都没有提醒过别人。小小的人儿,脸上显出与年纪不符的忧郁来。
进了宫,十三爷和两个儿子身上也不知道穿的是谁的衣裳,都换上自家的,再戴上黛玉送上的护膝,引得十三爷赞不绝口。
内外命妇哭灵的地方不同,所以黛玉没找着父母,只得求救般的看着十三爷,“阿玛,我给娘家父母也准备了,可是……”
“我让人给他们送过去,别哭别哭。”随着四爷登基,十三爷的地位水涨船高,立刻就安排了小太监去送了东西。又回话说,送到了,已经用上了。
黛玉心里这才好受一点,一连好几日,天天哭灵,一跪就是大半日,又是这么冷的冬天。年轻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他们。
一家人见了面,也没机会说几句话,只能眼神交流。弘云和黛玉也不能跪在一处,她只能跟着兆佳氏。
“我会好好照顾额娘的,你放心。”黛玉抢着说话,看得出这一晚,他们一定经历了许多的事。
“嗯,我将额娘交给你了。”弘云伸手和她的手紧紧握住,半天才依依不舍的放开。
“行了,赶紧的。”十三爷看了一眼兆佳氏,“别逞强,跟在四嫂后头。”
兆佳氏点了头,雍亲王继位,亲王福晋便是铁板钉钉的皇后,只是差一份诏书罢了。雍亲王已经入主宫中,不日就要继位。估摸着,雍亲王福晋今日就要进宫,主持大局。
一整天的哭灵,又哭又跪,哪怕是用了护膝,也挡不住地上刺骨的冰凉。不时有年纪大的人晕倒在地,被扶到室内休息,醒过来再苦再累也要爬回去继续跪着,不敢懈怠。
很快宫中有旨意下来,年过六旬的只跪半日便可回府。又有热汤不停的送过来,喝口热水总能缓缓冻僵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