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慌了一年,再用以农耕,也是个要耗费时间人力的事儿,且还要尽心的去照看着,要这么说来,还不如叫朝廷征用了,每家每户还能落些银子,又有了活计可做,至少不会引起民愤。
她吞了口水:“皇帝的安排,果真是妙极,朝堂之上,孤也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这十二年来,你长成了一头狼,孤却一向还对你存了宽容的心,若早知有今日……”
“没有早知今日!”元邑也不知是如何,叫高太后一句话激怒了似的,腾地站起身来,“不是常说,成王败寇吗?朕知道父皇当年也是杀伐起来的,太后在朕年少时也曾教导过这四个字,今日,太后却不敢认了吗?”
“认,没什么不敢认下来的。”高太后仰了一回脸,却只是淡淡然的扫了元邑一眼,便不愿再看他一般,挪开了眼去。
元邑见是如此,便长出一口气,也好似不愿再与她多说什么,脚踢了踢下摆,转了个身,提步就要走。
“皇帝。”
高太后却在此时扬声叫住了他。
他本来大可以迈开腿不停留,只是高太后的语气显得颇为沉重,他下意识的便收住了脚步,回过头,侧目看了她半天,一言不发的。
高太后倏尔笑了。
她以往不是这样的人,或是沉重,或是肃容。
总之在元邑的印象里,高太后是个很少笑的人。
他曾经想过,先帝偏爱徐娘娘,应该是爱极了徐娘娘那个人,或是那样的人。
柔婉,顺和,良恭。
只是不管怎么说,都绝非高太后这样的。
她年轻时便是专擅蛮横之辈,又少有笑颜,叫人如何喜欢的起来呢?
可是这会儿,气氛虽算不上是剑拔弩张的,可却绝不是一派和谐的,她却笑了。
且这样的笑……
他见过了太多的笑里藏刀,却从没有高太后这样阴沉。
他恍然之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数九寒冬的天气里,那种刺骨的冰凉,叫人感到窒息的,想要挣扎,却又无法求救的。
元邑在很多年后回想这一日寿康宫中的情形时,都不免要打个冷颤。
他从不是个胆怯懦弱的人,唯有今次,与高太后对视的这一眼,令他终生都难以忘怀。
他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怀疑过,究竟是不是常年受高太后的压迫,已经成了一种惯性?
元邑站在那里,没有动作,也没有言声,只是抿紧了唇角,看着高太后,目不转睛的。
“你不是,一直都想把卫玉容藏在身后吗?”高太后冲着他高高的挑眉,“孤还记得,太皇太后叫她在慈宁宫中一住那么久,正好就是避开了先皇后被废的那段日子,你们啊——”她尾音上挑着,“司马昭之心,还怎么瞒得住呢?”
她为什么会突然又提起容娘?这件事情,她早就有了猜测,且当日说起之时,他反应过于激烈,以至于连老祖宗都责备过他,不该那样失了分寸。
高太后是个聪慧的,不需要细想,都能抿出来他待容娘的不同。
她都知道了,他其实有些害怕,可是如今也不必要这样提心吊胆,至少他有能力护得住容娘了。
可是今夜……今夜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又提起容娘的事情?
元邑下意识的蹙起了眉来,皱的很紧的:“太后什么意思?”
高太后晃了晃脖子,又压了压鬓边:“你们想瞒着,孤又怎会叫你们如了意呢?”
“你做了什么!”元邑几乎是一步迈上前去的,若非他心中尚有一丝理智尚存,此时高太后的衣襟怕早就叫他攥在手心儿里了。
他就说有什么是他忽略了的。
这些日子以来,高令仪得了后位,可是后宫之中,一直都是风平浪静的。
高太后知道了容娘的与众不同,却真的什么都没做?就因为高令仪得了后位,她就这样收敛起心性了不成?
不对——元邑猛然一僵。
这绝不是高太后的行事与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