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雁从来都不是一个小孩子。在来圆光乡之前,他早已度过两百年的修炼岁月。
在以往的日子里,他的手也曾沾上鲜血。但那些都是死有余辜的邪修与妖魔。
他从来不曾想过,手上会沾上朋友的鲜血。
尽管他早已知道甘矍渺的真身是魔海鲎虫,甚至在某一次打闹的时候,见过甘矍渺胸口的第三只眼睛。
这十年来,阿雁的想法渐渐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因为黎噎曾经说过,不能因其出身就草率地将对方定罪。
他也开始逐渐地淡忘了人妖鬼魔之间的差别。
只是在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甘矍渺真如传说中的魔海鲎虫那般,拥有神奇的自愈能力。
冰冷的刀刃划开皮肤,切断骨头的声音,实在是太过难听。
鲜血飞溅到脸上,眼睛里下起了漫天的血雨。
等到黎噎匆忙地赶回庆典之时,大部分人群早已散开。
甘甜捂住嘴巴,在甘密的搀扶下缓慢行走,当她看见黎噎时,脸上露出愕然的表情。
“甘黎,你,你要回去好好养伤……”甘甜捉住黎噎的手,不让他前行。
甘密别过脸去,“矍渺大司祭已经去了,节哀。”
黎噎怔怔地望着台上,挣脱开两人善意的劝阻,一步一步踏上黄金的台阶。
像是全身失去力气那般,他整个人软在台上,看着地上血泊里的残肢断臂,以及甘矍渺涣散的眼睛。
甘无瑕拍拍黎噎的肩膀,看着眼前这人低头抽泣,泪如雨下。
“你伤心也没有用,还不如快点捉到害他的人。”甘无瑕心有不忍地别过脸去,不安地捏着衣角,“我会将大司祭的身体送往藏尸洞,你身上也有伤……”
黎噎打断甘无瑕的安慰,用他那两只通红的眼注视着对方:“他的身体,可以交给我吗?”
??
“我,我想给他一个全尸。我会帮他缝起来的。”黎噎用手背擦着眼泪,可是眼泪仍然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摔落下来。
“给我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好不好。”黎噎带着哭腔恳求着,甘无瑕又怎会不答应呢?
“……我明天来接你们……”甘无瑕带着手下转身离开。
片刻之间,祭坛这里就只剩下守门的两个护卫,以及蹲在高台上的黎噎。
他背着入口,擦干净满脸的泪水,用手拍了拍挂在腰间,绣着眼睛花纹的粉色香囊,感受着里面微弱的颤动,暗自松了口气。
掏出能找到的最大的绣花针与棉线,黎噎拿着断臂拼凑起来,心里默默念叨着:“三眼儿,我的手艺可没有蜗灵好,要是哪里歪了,可别怪我啊……”
灵力灌注于针线,浮沉水蛇穿插其中。
今夜要做的工夫还很多。
原本甘矍渺的房间之中,仆妇正在整理衣服。
“东西都不用丢,把我的衣服放进去就是。”阿雁坐在榻边,用手帕擦拭着珍珠项链上的血迹。
甘玟忍不住出声:“已经很干净了。”
阿雁低着头没有说话,手上仍旧不停。
甘玟看了他一眼,忽然大声说:“将甘雁大司祭的衣服收拾到隔壁房间去,这里我住。”
“你………”阿雁手中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她,眼睛里带着惊异。
甘玟跳上床,手托着腮望着房顶,“甘清露是我师父。”
“平日我除了在童坊以外,晚上都要来内城跟他学习。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