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固原与皇帝不知说了些什么,他走后皇帝的情况显然好了许多,躺在床上,慢慢还是睡着了。但姜束莲忘不了皇帝那时冰冷的手,和阴鸷的目光。天威难测,姜束莲入宫十二年,伴君八年,这是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无端不知何处起了一阵凉风,姜束莲用双臂抱紧了自己,看了看睡在身旁的皇帝,不动声色地背转过身去。
薛婵却是一夜无梦,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这是她自中秋以来头一次这样踏实地睡一觉,却不知道这昏天暗地的一觉将飞霜玉钟等人吓得不轻。
自姜贵妃得宠以来,虽然薛婵不置一辞,但玉阶馆中个个都是人精,都知道她心底苦涩,只是不肯宣之于口而已。尤其前两日摔碎了镜子的事情出了以后,一众宫女更是不敢大意。
今日见薛婵迟迟不起,几个人商议着轮流进来查看,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又做些什么事出来不好交代。
薛婵一睁眼就看见照壁守在床边。见她醒了竟是格外欣喜,一连串地说:“娘娘可算醒了,再不起只怕飞霜就要去找太医了。”
薛婵愣了一下哭笑不得,“不过偷个懒,可千万别去,弄出个笑话来就太丢人了。”
照壁知道她怕什么,笑道:“娘娘放心,飞霜处事周到,怎么会给外人这样的把柄?不过娘娘既然醒了,那是最好不过,也不用怕会惹麻烦了。倒是……”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带着一丝疑惑:“倒是凤仪阁那边又殷勤了起来,一大早蕉儿送来些鹿茸人参,说是贵妃娘娘赏赐的。”
薛婵怔了怔,一时想不清楚姜贵妃得用意。
飞霜玉钟等人听说薛婵醒了便进来服侍她起身梳洗更衣。
梳头的时候玉钟捧着首饰匣子立在一旁看飞霜将薛婵的头发梳通挽好。她透过镜子打量薛婵的面色,不巧薛婵抬起眼来,两人目光在镜中相撞,玉钟慌忙躲避,倒惹得薛婵失笑:“你鬼鬼祟祟瞄什么呢?”
其余众人听了这话都转头朝玉钟看去。玉钟窘红了脸,连忙道:“我是觉得娘娘今日看上去气色真好,脸上白里透红,水嫩得很呢”
锁心立即说:“正是呢,我到娘娘身边也有半年了,这是第一次见娘娘气色这样好呢。”
飞霜听她们这样说,停下手仔细打量薛婵的脸色,想了想,从匣子里挑了一朵嫣红的绢花插在她的鬓边,登时映衬得薛婵人面桃花无比娇艳。
这一来不止四大侍女惊艳,就连一旁捧着漱盥器物的宫婢们也都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议论开来。
“娘娘真不愧是宠冠后宫的美人儿,平日里藏着不肯给人看,冷不丁看上一眼也就知道新来的那些什么崔美人胡善才连衣角都摸不着咱们娘娘呢。”
薛婵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的红晕渐渐退却,面色变得苍白。
玉钟见她这样却会错了意,虎起脸呵斥道:“乱嚼什么舌根!后宫嫔妃是你们能随便议论的吗?”
那几个低级宫婢见薛婵没说话,便不服气地冷笑,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别过脸哼了一声,小声嘀咕:“便是说了又如何?本就是个冷落的地方,连好鸟都不肯多来一只多看一眼,若是奴婢们说几句傻话能招惹来些是非,也算是能将这冷冰冰的玉阶馆暖暖。”
玉钟没想到她竟然敢如此顶撞,一时间气得脸涨得通红,冷笑连连:“你说什么?有本事你给我大声说清楚!”
那宫婢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不管不顾,甩开身边拉着自己的一个高个小宫婢,向前踏上一步:“说就说!我说……”
玉钟当然不会让她真再说出什么话来,一巴掌把她打得摔倒,捂着脸半天都站不起来。
玉钟眉间带着煞气,目光像刀刃一样从众人面上扫过:“还有谁觉得嘴里的牙多余了,可以学学她!”
她话音刚落,被打的宫婢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口血来,随着血吐出来的,还有两颗牙齿。
这一下连飞霜都不禁动容,拉住玉钟低声责备:“你这是怎么了?她有什么不对下去慢慢教训,当着娘娘的面打打骂骂,就不说坏规矩闹笑话,惊着娘娘可怎么办?”
众人这才想起薛婵来,不约而同转头去看,只见薛婵一动不动坐在原处,脸上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插在鬓边那朵绢花此刻看上去无比突兀,像是一个巨大的嘲讽,高踞在她的头顶冷冷注视着众人。
薛婵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如水,仿佛她面前这出闹剧根本不曾发生过一样:“刚才的事情谁都不许说出去。”
众人一怔,没聊到她竟然一开口竟是这句话。
好在薛婵本也不在乎她们如何回应,只是淡淡地问那个挨打的宫婢:“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婢还瘫坐在地上,听见她问这才改为双膝跪地,向着薛婵磕了个头,回道:“奴婢叫李秀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