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忽见有数十军士从街角处小跑过来,少顷,方才众位军士出现的那条街上,又有一匹高头宽额的骏马驰骋而出,策马之人宽肩窄腰,乌黑青丝被风带起,他策马掠过两人身旁,意气风发。
待秦良玉回过神时,只来得及瞧见他的背影,秦良玉又遥望了那人一眼,暗自遗憾来不及抒发对那匹汗血宝马喜爱的情怀,那马便不见了。
柳文昭并未留意方才的动静,咬了咬下唇:“好,我这便去安排。”
柳文昭虽同马千乘相熟,但军中之事她一届女子委实说不上什么话,相对清闲的位子捞不到,所幸眼下战事频发,军中缺人,是以若要塞个不起眼的小兵进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为避免秦良玉在军中出意外,继而引发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柳文昭特意找了熟人,求他将秦良玉划到他的麾下。
熟人姓徐,单字一个时,任宣抚司副使。徐家世代为马家效劳,到徐时这一代已是第三十六代,他为人正直,是以在马家颇受尊重,以往见面,柳文昭要称他一声徐叔。
彼时徐时听柳文昭说要塞给他一个人,朗声笑了笑:“倒是很少见丫头你求人,怎么?这人身份有何特殊之处?”
柳文昭垂了垂首,也不敢将秦良玉的事同他说,只好道:“身份并无特殊,只是晚辈的一位友人,但秦亮他性子毛躁,晚辈怕他在军中会吃苦头,还望徐叔多多照应。”
徐时细细端详文昭:“唔,我自会留意此人。
眼下石砫军中人手不足,正逢战乱,谁也不舍得让自家人去参军,秦良玉这个时机挑的不错,她生的高挑,又着男装,只在街上随意晃了几晃,便被正在街上四处抓人的土兵给抓到了军中,顺势便被分到了徐时那一营。
石砫宣抚使马斗斛年事渐高,对于打仗一事有些力不从心,次子尚幼,是以这些烂摊子便全堆在了马千乘肩上。
说来秦良玉入伍的日子也巧,正赶上马千乘整军。
原来因首战告捷后,军中士兵便放松警惕,其中更是不乏藐视军法的人在。是以入伍头一日,秦良玉站在队伍最尾处,抬头便见到了高台之上那一身戎装,姿态挺拔的身影,但也只是一道身影而已。她同马千乘离得极远,只闻其声铿锵有力,穿云裂石。
秦良玉前排站的是所谓的老兵,只见众人皆身形僵硬,虽已是入秋,但日头尚足,可他们后背却被冷汗濡湿,更有甚者止不住的抖着身子,一副随时就义的模样。
高台上的人沉声吩咐道:“点名!”
随即有人捧着花名册站上高台唱起名来,声音掷地有声,字字砸在心头。这些名字大多有人应,但也有无人应的,每每此时,高处便会漫出一股阴沉之气,压的众人抬不起头。唱完名已是半个时辰。马千乘将花名册扔在一人身前:“除去省亲的,其余人一刻之内绑回来。”
想来是马千乘治军有方,又或许是那些点时不到之人要倒血霉。不过是眨眼间,门口便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循声望去,大约二十余人被五花大绑拖在马后,身上同面上已被沙石地面擦破,浑身血污。这些人原本是一路嚎叫着回来的,此时进门一见负手立于高处的马千乘,立马噤了声,更有甚者双腿间溢出股湿意。
“给他们松绑。”马千乘缓缓踱下高台:“备纸笔,写军法。”
这些参军之人多半是来混混日子,拿些军饷分些地糊口,识文断字的属极少数,是以众人战战兢兢跪在原处,提笔却不知该如何写。
马千乘倒是体恤下属,笑了笑,问:“不会写?”不待众人答话,继续道:“话会说吧?一个一个背。”
跪在前排之人,面上无一不是死灰之色。
马千乘手中拎着短刀,走到第一人身前,那人结结巴巴道:“军军军法七禁令五十四斩。轻军、慢军、盗军、欺军、背军、乱军、误军为七禁令,五五十四斩首……”说到此处再无下话,随即扑倒在马千乘脚下:“将军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马千乘不多话,一脚踹上那人心口,而后手起刀落,一颗人头便滚落在旁边的同伙身前,头颅之上那双眼睛尚睁着,满是惊诧,似是不信自己已死了。
有了前车之鉴,跪在后排之人争抢着要率先背军法。
马千乘此时倒像个脾气温和之人,等着想背的背完,才笑言:“明知故犯,当斩。”
当日,马千乘连斩二十余人,鞭刑二十余人,肝脑涂地,血水混着黄土,瞧起来狼狈不堪。
中午时分,秦良玉捧着饭碗,想起那几人横尸的场面便有些食不下咽。见她如此,一旁的老兵不禁骂道:“他娘的!这样的事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要学着适应,这就吃不下饭了?不吃就滚滚滚,老子还没吃饱呢!真不知道招你们这些饭桶进来做什么!”说罢伸手去夺秦良玉的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