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福儿叹了口气,肚子里憋着一肚子的话。
思来想去,没忍住,绯红薄唇扯了扯,趁着四下无人安静非常。
突然攥住云皎月的袖子,“皎月,关于安远公主一事……”
“朝中不少势利眼,因陆大人和陛下欲处死宋元清一事背道而驰,都暗自疏远帝师府。”
“但他们那些势利眼又知道些什么?等过些日子,陛下重新亲近陆大人,他们就又会眼巴巴地凑上来巴结。”
“所以你和芙蕖,都切莫给自己徒增心理负担。”
云皎月拢着眉头,目光倏地镇顿住。
双目清澈明若银河,探究意味浓重:
“安远公主被打至坠胎,此事引起民愤,朝野哗然。”
“以常人的想法,别说是一国尊贵的嫡公主,就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被打到坠胎,父母也会生气,没准还会和女婿拼命。”
“陛下气恼义父不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不去处死宋元清。以目前的这种程度,你为何会认为陛下还会重新对义父亲近?”
话落,薛福儿扑哧一笑。
她线条流畅的鹅蛋脸知世故而不世故。
天真无邪之余,又有着常人不具备的豁然。
特地压低声量,漫不经心道,“我原以为你和我一样读律法,想法也会活络些。”
“现在想想,你读律法是为了经商,思维多少会有些局限。”
“你应该是还没反应过来,宋元清无法被处死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云皎月被激起好胜心。
这种话要是别人说,她还会以为是在嘲讽她眼界低。
但说话的人是熟读律法、看遍卷宗,且说话毫无轻视之意的薛福儿。
她不得不开始反思。
同一本书,读书之人抱着的目的不一样,所能获得的知识和理解层次也不一样。
打算回去后,把大齐律翻出来再仔细读几遍!
不服输,反问,“难道无法被处死的根本原因,不是大齐律规定,殴伤妻子者,不必偿命?”
薛福儿有些得意,尾音笑意弥漫。
喜欢和这种旗鼓相当的律法爱好者,斗智斗勇辩论的情景。
指出要点,“当然不是,那只是表象的原因。”
“而真实的原因,是我朝女子和男子的地位不对等。”
“你别忘了,大齐律法是得由谁认可后,才能被颁布实行?”
“我朝律法,可都是由陛下任命大臣修订,再由我们陛下一条一条看过了,才颁布的!”
薛福儿脸上分辨不出喜怒,凝重得教人喘不过气。
她说出来的话振聋发聩,引人深思:
“是陛下制定推行了律法,他认可了夫尊妻卑!认可了夫家认同!”
“他为天下男子做主,认可妻子被打,夫君所受刑罚不必加重!”
“认可女子婚后,连带着所生的孩子,都当生为夫家人,死为夫家鬼!”
“所以宋元清所犯之罪,的确只有殴妻和杀子,他罪不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