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在离京城百里外的银霜城西郊的行馆里,书房中灯火通明,一个身着明黄色长衫的身影伏在桌案上忙碌着,桌上放着的烛火突然摇曳了起来,那明黄色的身影抬了抬手道,“小栗子,起风了,去将窗子关上吧。”
良久没有听见有任何的动静,抬起头一瞧,却见那蓝衣小太监靠在旁边的椅子旁睡着了,忍不住皱了皱眉,猛地拔高了声音道,“来人!”
书房的门被推了开来,从外面匆匆走进来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监,两三步走到书案前两步远的地方站定,行了个礼低着头恭恭敬敬地道,“皇上有何吩咐?”
夏侯靖不语,微微抬眼看了看一旁的小太监,这般大的动静竟也没能惊醒他,仍旧睡得很是香甜,似是做了什么好的梦,还在微微咂巴着嘴,夏侯靖冷冷一笑,吃好睡好,倒是个有福的,只不过没能生个好人家,偏偏是个侍候人的命。
那老太监也瞧见了这一幕,心中一惊,连忙跪倒在地,颤抖着身子请罪,“皇上恕罪,是老奴没有教好,请皇上责罚!”
“从喜,你跟着朕的时间也不短了,念在你平日里素来谨慎,事事办得都十分周全,这次朕就饶了你,可别让朕下次再发现这样的事情,这个小太监,朕不想再瞧见他,你自己看着办吧。”夏侯靖面无表情的道,将目光从那小太监身上移开转到桌案上的摇曳的烛火上。
“是,老奴遵命。”说着便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走到门外叫了两个侍卫进来,将那还尤自沉浸在美梦中的小太监拉了出去,然后才去将门关上,自己站到了夏侯靖的卓岸边,见夏侯靖一味的盯着那烛火瞧,也留意上了,见烛火摇曳的十分厉害,实在是让人难以定神,心中顿时明了,连忙朝着夏侯靖福了福身,两步走到窗前,将窗子拉来关上了,复又回到夏侯靖身边。
夏侯靖这才转开了目光,重新拿起放在案上的奏折看了起来,嘴里漫不经心的吩咐道,“你去门外守着去吧,有事儿朕自会叫你的。”
“是。”从喜闻言,连忙福了福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咚——咚!咚!咚!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打更的声音,夏侯靖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站了起身,拿着折子走到一旁站着沉思了片刻,突然闻见门被打开的声音,便转过身子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从喜,从喜见夏侯靖在屋中站着,连忙跪下拜了拜,道,“皇上,洛水镇来人了。”
夏侯靖心中一动,嘴角不自觉的微微向上翘了翘,“传。”见从喜欲起身,便又道,“不知不觉都四更了,朕觉得有些饿了,你去叫人给我做些吃的送来吧。”
“是,老奴这就去办。”从喜站起身,转身将在门外候着的人带了进来,复又退了出去,将门关了起来,每一次,洛水镇来人的时候,皇上的心情总是特别好,看来,接下来的几天都会好过些了,这般想着,心头悬着的那根弦忍不住松了松,想起方才被拉了下去如今尸首恐怕都不知道被扔到哪儿了的小栗子,忍不住一叹,平日里顶聪明的人儿啊,怎么敢在皇上面前当值的时候打瞌睡呢。心中一阵唏嘘,突然想起方才皇上说让去给他找些吃的,便急急忙忙的朝着膳房的方向去了。
“这些日子,他可还好?”一想起那个人,夏侯靖心中忍不住一片柔软,不会太久了,待他将季家给除去了之后便去将他接回来,到时候,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那黑衣男子一身风尘仆仆,闻见夏侯靖的问话,连忙跪倒在地,微微抬起头来回答道,“回禀皇上,君二公子半月前已启程回了京城,如今已经到了君家了。属下本欲进宫禀报给皇上,可是进宫了才知道皇上出巡的消息,这才匆匆赶来,请皇上恕罪。”
夏侯靖一愣,急急忙忙地问道,“你是说他回了京城,回了君家?”见那黑衣男子点了头,心中忍不住有些着急,“如今皇后手上的势力大盛,君家却是在一步步的衰退,若是皇后知道清洛回了京城,定是会想尽一切办法除了他的,而我又不在宫中,这可如何是好?”夏侯靖一急,却是连朕都忘了用。
黑衣男子自是知道君清洛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便又道,“属下还有一事需禀报。”
夏侯靖见他这般慎重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平复了一下心情,沉了沉声道,“说。”
那黑衣男子又拜了拜,才道,“半月前君二公子的那位未过门的妻子生了病,君二公子请了大夫去为那姑娘瞧病,结果那大夫去君家瞧病出来便声称,那君二公子未过门的妻子其实是男儿身……”
“什么?”夏侯靖只觉得脑中一下便空白了,待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察觉到手中的奏折早被自己捏成了一团,闭了闭眼,额上有青筋暴起,过了良久才又将眼睁开来,道,“继续说……”却仍旧难以控制的带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是……”那男子见夏侯靖的表情便知道在劫难逃,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不知怎么回事儿,这个传言散播的特别快,当日下午镇上所有的人便知道了此事,所有人都在说,君二公子是个断袖,那日下午,君二公子便与那恢复了男装的君慕寒启程回了京城……”
“你是说,那君慕寒确实是个男子,还与清洛一同回了君府,现在在君府住着?”夏侯靖沉声问道,面上已经是冰冷一片。
那男子点了点头,有些困难的咽了咽口水道,“是。”
书房中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听到两人呼吸的声音,那男子却只觉得像是有一座大山压在自己的心头,让自己难以呼吸,也不敢抬眼去瞧此刻夏侯靖是什么样的表情,只得跪在原地,身子隐隐有些颤抖。
“好!”夏侯靖却是突然爆出一声大吼,惊得那跪在地上的男子身子剧烈的一颤,也惊得刚刚去端来燕窝粥走到门口的从喜差点打翻了手中的盘子,心中有些纳闷,皇上这是发怒了?而且似乎怒气还不小?怎么会这样子,不是每次拿洛水镇来人的时候皇上总是特别高兴的吗?看了看手中端着的燕窝粥,便微微靠近了一些,便又听见夏侯靖怒不可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好得很!朕整日为他牵肠挂肚,处心积虑的想要让他早日回到朕的身边来,他倒是好得很,潇洒的很,这么快便有了新欢了!”接着屋中传来一声闷响,又接着一声似是桌椅破裂倒塌的响声传来,然后便是夏侯靖怒气冲冲的大吼声:“从喜!”
从喜手中一抖,连忙推开门,端着燕窝粥走了进去,急急忙忙地跪倒在地,“老奴在。”
“传朕的命令,收拾东西,明日一早,打道回宫!”夏侯靖撂下话,便一掀袍子,转身从从喜和那黑衣男子跪着的中间走过,出了书房。
从喜沉吟片刻,瞧了瞧那黑衣人有些发青的面色,心中顿时了然,皇上这次大怒,定是与洛水镇中那位君公子有着莫大的关系了,在心中暗自斟酌了片刻,眼中划过一丝精光,此事关系甚大,定要及时告诉皇后娘娘,指不定会有丰厚的赏赐呢。这般想着,忍不住眯了眯眼,站了起身,朝着门外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