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人都怕死。
然而,偶尔也会有不怕死的人。
老者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就是一个不怕死的人。
公孙清扬不知道老者在想什么,于是笑了笑,又说:“死,谁不怕,可是,有些时候,有些东西如果比死还恐怖,那么就可以舍生忘死。”
老者笑道:“比死还可怕的东西?”
公孙清扬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老者的话,话锋一转,说:“如果在下没有猜错,各位就是所谓圣山的死徒吧?”
那个老者不动声色,然而他身后的那些人都开始窃窃私语。
“我听家师,棋圣大人提到过圣山死徒。不过家师年轻时遇见过的死徒前辈,是在梁国的凤栖山。所以他叮嘱晚生,千万不要去凤栖山。不过晚生从来没有想到过,在荆山也能一睹死徒的风采,实在是人生之幸。”
老者抿嘴看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些不明的情绪,似乎是在感慨光阴似箭,又似乎是在嘲笑书院的年轻人们。
公孙清扬想了想,说:“那个故事很漫长,我只记得一点点。记得,那是一个秋天,家师去梁国与人斗棋。途中遇到一座山,叫凤栖山。他老人家便进山游玩,谁知道却遇到了一群修行者的攻击。这些修行者深不可测,如果不是家师那时候初入无忧境,恐怕也没有命逃出凤栖山。那些人自称是圣山死徒,每一个人都是坐忘境的修行者。”
老者没有说话,继续看着公孙清扬。
公孙清扬笑了笑,说:“不过,家师却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这些修行者虽然实力高深,奈何境界不稳。虽然个个都是坐忘境的高手,但是往往在十几招之后,便会气竭。若非如此,就算是家师当时是逍遥境,也免不了落得一个枉死的下场。”
他的话中有话。
而且,他的话,似乎是有意无意地告诉对方些事情。
那个老者负在背后的双手,微微握拳。
“可是,在几个月前,家师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才。此人和那些圣山死徒相似,也是一个境界不稳的修行人。家师一者,是为了试探,二者,是想搞清楚这个修行人的底细,于是他就收此人为徒,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而此人也不负家师之望,短短两月里,不仅以废人之躯重新修炼,更加成为了坐忘境的高手。”
老者终于说道:“就是里面的那个小子?”
公孙清扬呵呵一笑,道:“他就是我的师弟,最近声名远播的苏渐。想必,前辈也不会陌生吧?”
老者哧地一笑,说:“老夫不知道。老夫身居深山,早已经不问山外世俗之事。只不过,如今圣山正是多事之秋,所以并不欢迎四位。所以,老夫今天来,并不是为了示威,而是提出条件。”
公孙清扬说:“那么前辈请说。如果只是要几个字,我的扇子上可是院长大人的亲笔丹青。”
老者收起了笑容,冷冰冰地指着地面,说;“这里,是我们的地方。来这里,如果还想活着回去,就要遵守,我们的规矩。”
“还请前辈赐教。”
老者说:“我们也不想得罪白鹿书院。可是,这也不代表我们不敢得罪。所以规矩该说,还是得说。从今天开始,你们可以随便在山里活动,但是,在那之前,我们要你们的那把墨离剑,还有被这位偷走的《坐忘经》。”
公孙清扬冷笑道:“就凭一句话,就想要我师叔的墨离剑?简直是异想天开。另外,那本破书害的我小师弟至今未醒,我都没有找你们算帐,你们居然说这是我师弟偷的?这本破书,是我们在那个山洞里找到的。至于你信不信……爱信不信!”
老者微微一怔,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却又笑了笑,仍然不放松逼迫,说:“这件事情,原本是一个误会。可是公孙先生,那本《坐忘经》是我圣山的镇山之宝,祖师遗物,不容有失。还望先生归还。”
公孙清扬早就在几天前就看过这本《坐忘经》。这本经书在他看来,除了误人子弟,实在是毫无半点可圈可点之处。然而这帮人居然还把它当成是宝,这让公孙清扬大干好笑。他说:“哦?你说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有什么证据吗?”
老者低首微笑,说:“在这里,我们就是规矩。”
他伸出脚,在地面上画了一个直线,然后说道:“这里有一条线,公孙先生。之前的那场战斗,只是一场误会。而现在,我们生活在线的两边,你我便平安无事。如果你越线了,我们之间的误会,就会变成战争……”
公孙清扬冷笑道:“哦,是吗,可是我觉得你这里只有几个人修为在我之上。如果我拼着这条命不要,或许我才是活到最后的那人。”
老者哈哈笑道:“公孙先生真是好自信,好,既然如此,公孙先生你随意找一个作为你的对手,我们绝不以多敌少,绝对公平。这样公孙先生恐怕也会知道,我的确是为了各位好,才来这里,和你心平气和地说话。”
公孙清扬从容微笑,轻摇纸扇。
他的心里已经恐惧到了几点。
这么多人,如果都是坐忘境,又能和苏渐一样能够瞬间恢复念力,就算是自己再怎样厉害,也绝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如果就此逃避,那么他又如何陪做白鹿书院的教授?
他笑了笑,拱手。
老者嘿嘿一笑,对身后的某人说:“小六,你跟他过两招。”
一个黑衣人走了出来,他的腰间悬着一把短剑,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剑师。
这个小六走到公孙清扬面前,随意点了点头,算是行礼,然后,那把短剑从他的鞘中,锵然而出!
这一剑,如雷霆,在阴晦的寒风间,亮起一道白线。
这一剑,如风雨,在死寂的山林里,响起一声尖啸。
这一剑,势如游龙,划过一个曲线,往公孙清扬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