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阳一听她说起混账话,抬脚即往门外走去,水灵儿一看他走,更是撒泼一样的大哭,又喊又叫。
“洛阳、洛阳,”张妈妈忙跑出来把陈洛阳拉住,“你可不能走!你看水灵儿的样子,你走她准活不成。你别听她嘴上说得硬。其实她的心全在你身上,想的念的都是你,你去哄哄她、哄哄她。”
陈洛阳被张妈拉回房间,这次看见他进来,水灵终于没闹了。依旧窝在椅子上,抽吸着鼻子,肩膀抖得厉害。
张妈踱着脚出去,把房门轻轻关上。
“洛阳,你是不是嫌弃我?嫌弃我做过倌人。”
“做倌人不是你的错,是你阿爹阿妈的错。何况,十七娘也是从堂子里的姑娘,算起来我也是倌人的儿子。”
听他这么说,水灵儿的心情顿时舒朗许多。
当初,她的阿嬷根本不是带她去中英街帮佣,而是把她卖到堂子做姑娘。她受尽凌。辱,生不如死。慢慢在老鸨手下操磨出来,从清倌人成了红倌人。
一次,出堂差的时候偶然遇到陪着洋人应酬的陈洛阳。两人相顾涕下,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陈洛阳今非昔比,几年不见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周旋在各等洋人左右。不仅会洋文,还会西餐礼仪,洋舞也跳得不错。更重要的事,他不仅和洋人有往来,还坐上买办,成了大老板。
水灵儿重遇陈洛阳后,一颗心便渐渐往他身上靠去。学洋文、学礼仪、学跳舞就是想和他靠得更近一些。
陈洛阳为水灵儿赎了身,却没有娶她。水灵儿气不过,又猜不透,一怒之下租了公寓在枇杷巷挂了长三的牌。
她重操旧业,他也不见恼怒,开业那日还叫局送了花篮。水灵儿方才知道,他心飘忽不定,根本还没落在她的身上。
一个无心的男人,你再撒痴撒泼都没有用。
水灵儿擦干眼泪,换过一套湖绿色软抽纱的大摆洋裙,薄施一点匀粉,整个人千娇百媚地依在他身边。这是堂子里姑娘的通病,也是出卖过灵魂和身体后的佐证。人总不自觉会用最省力的方法去得到想要的一切。如果卖笑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谁又会去下力气呢?
陈洛阳看着她像小孩一样和拉高音量夸张地说话,看她展览她新买的衣服、首饰。
他答应她一个又一个的要求,水灵儿喜得眼睛眯成一条小缝,像蝴蝶在他脸上印下一个又一个吻。
她央求他留下来陪她吃饭,他应允了。
她央求他送她弟弟一套洋房,他应允了。
她央求他陪她上街买珠宝,他也应允了。
水灵儿抱着他说:“洛阳,你对我实在太好了。”
他淡笑着,手指在她娇嫩的脸颊皮上一弹。激得她娇嗔的跳脚,骄阳照在脸上如华光荡水。
太阳已升中天,街上的车马比刚才的多了许多。他们坐着小车嘀嘀嘟嘟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中英街上的最大的百货公司——怡和商场。
女人进了百货公司宛如蜂儿掉到蜜缸,绸缎好看、珠宝好看、正好冬天的貂皮大衣在大减价、脚上还差一双小皮鞋……
陈洛阳耐心地陪水灵儿东看西看,他们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旋转。
十分钟后,他已经站在商场大楼的后门。身边并没有水灵儿。
他抽出烟点上,眯起眼睛吸了一口,随手把烟扔进了水沟。
怡和商场的后门正对着怡和洋行的后门,跨过一条污水横流的小巷不过一分钟的事情。
一会儿功夫,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从洋行里出来。他毕恭毕敬地向陈洛阳行了个脱帽礼。
陈洛阳笑笑和他耳语,他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件,洛阳看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