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壶紧紧腰间的布腰带,伸出手拍了拍罗德发的肩膀,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罗德发小跑出去相送,直到看不见小茶壶的影子才折返回来,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直喘粗气,最后无力地滑坐地上,全身颤抖个不停,禁不住泪流满面。
是的,此刻的罗德发,心里非常害怕,哪怕嘴巴再硬,也掩饰不住他心中的恐惧。其实他也看出来了,三个兄长同样害怕,他们心里也同样也没底,可他们都义无反顾地去了,自己却留了下来。
一时间,罗德发只觉得幸运、恐惧、愧疚、耻辱、担忧等等情绪,全都涌上心头,令他头皮发麻,腿脚发软,整个人都处于极端无助与茫然之中,任由眼泪尽情流淌。
。。。。。。
夜幕渐渐降临,城西官道上已经没有几个人影,城门沉重的关闭声,如同重锤般敲在小茶壶心上,他全身禁不住颤抖起来,停下脚步,回头望向紧闭的城门,深深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才让不停发抖的身体稍微平复一些。
为了驱走内心深处的担忧和恐惧,他迈开脚步,加快步伐,一阵猛走,赶到大樟树下面的时候,已是满头汗珠,热气腾腾,忐忑的心也因此大为安定。
麻杆在大树后方的林子边沿招招手,见小茶壶沉着冷静的到来,他悄悄舒了口气,顿时感到压力大减,心里安稳不少。
身高体壮的吴三,脸上却没有半点儿担忧,一双眼睛里透出兴奋之色,他跟在麻杆和小茶壶身后,悄悄地向前方奔去,发现自己似乎浑身充满力量,连走路都轻快很多。
天色彻底暗下来,小茶壶、麻杆、吴三并排着,匍匐在一片竹根下,透过竹子的间隙,默默注视前方:
坍塌一半的破道观外,灯火通明,烟雾缭绕,三十余名汉子在八张大小不等的桌子周围猜拳打马,十几个衣衫褴褛、打着赤脚的孩子和女人,蹲在草棚下烤火,一边发抖,一边望着八桌喝酒的男人,听到吆喝声,就有一两个赶忙离开火堆,跑过去伺候。
道观左右五十米范围内,一间间简陋的木板房显得非常安静,没有灯光,也没有动静,只是偶尔传出几声孩子的哭泣声,听起来是那么的微弱,那么的飘渺。
“小哥,你说这帮狗日的还要喝多久?”情急的吴三侧头低声询问。
小茶壶悄悄翻过身子,换成仰天而卧的舒服姿势,凑过脑袋,低声问道:“老三,你醉过吗?”
吴三对这话一点儿准备也没有,沉默片刻,露出了笑容,舔舔嘴唇回答:
“醉过,十二岁起我就偷我爸的酒喝,这两年我大哥、二哥时不时也叫我和他们一起喝酒,醉过好多回呢。”
“那你醉了会怎么样?要是酒不够,只喝到要醉不醉的样子,又会怎么样?”小茶壶继续问道。
吴三回答:“醉了就眼前一黑,啥都不知道了,若是半醉不醉的话,恐怕事情就多了,又想出去找窑子发泄精力,又想找酒继续喝,什么都没有的话,就想找人说说话。”
小茶壶笑着道:“那你说说看,外面那群龟儿子是喝醉了还是半醉不醉?”
吴三望向外面,好一会儿才体会到小茶壶话里的意思:
“小哥,我明白了,那群孙子倒下的不到一半,喝成大舌头的也不少,肯定还要折腾好一阵子。”
“那就耐心等着,闭上眼,想想等会儿怎么动手?要是突然遇到人钻出来该怎么办?多想想,万一遇到我们此前估计不到的情况,该怎么办?兵法上有句话叫做有备无患,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你得好好记住。”
小茶壶非常有耐心地开导吴三,尽管这些连自己也没有亲自实践过,颇有点儿纸上谈兵、好为人师的虚妄,但小茶壶不觉得提醒一下有什么不好,毕竟这是别人的经验之谈,或许关键时候就能救人性命。
“嗯……”
吴三真的开始尝试了,闭上眼睛,开始努力想象起来,连续两个多小时,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夜已深,酒宴早已散去多时,破道观里放肆的笑骂和交媾声,也早已停止,前方宽阔的地面,一片狼藉。
边上简陋的草棚下,灶台里仍在冒出缕缕青烟,空地中那堆残存篝火,仍在“噼啪”燃烧,远处的一间间小木房,完全隐入黑暗之中,要不是偶尔听到传出的呼噜声和咳嗽声,估计谁也不觉得这片地方有生命存在。
麻杆终于动了,贴近小茶壶的耳朵,低声询问:“小哥,差不多四更了,动手吧?”
“好!”
小茶壶抽出棉袄里冻得几乎麻木的手,擦去嘴唇上的清鼻涕:
“按商量好的办,翻墙时千万小心,我溜到正门外等着,行动时尽量不要惊动南面那间屋子里的人,干掉屈老大之后千万别急,一定要用被单把佛像下面的古董全部带走,决不能空手而逃。”
“早记住了,小哥,你今天好像有点儿啰嗦哦!”
麻杆低声抱怨,似乎没有了先前的害怕与担忧。
小茶壶笑了笑,拉过像是睡着的吴三,低声吩咐一番,三兄弟悄悄站起来,活动四肢,随后齐齐抽出斧头菜刀,如鬼魅般钻出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