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月底,林家匆忙间搬进了御史府后衙,贾敏并房里的丫鬟媳妇日日忙乱,一家子都安置妥当后贾敏就病了一遭,直到暮春时节方才好起来。
林煜每日里都跟黛玉一起读书习字,别的也无可记述。
四月中旬,有邸报送到,林煊高中二甲二十七名,赐进士出身。
到了五月,又有林煊亲笔书信送来,言已入选翰林院。
流光容易把人抛,展眼之间便到了中秋节。这天晚上,林煜一家人在园子里赏月吃酒,直至二更方散。
次日早晨,林煜前去请安时方得知贾敏又染小恙。林煜此时也没在意,只因贾敏时常病着。却不想这病一直没好全,到了立冬时节又添了咳疾。林如海派人遍访名医,这几位太医总没个准话,有说不相干,也有说怕冬至。正房里整日药吊子不离火,药也没少吃,贾敏却一日日消瘦下去。
因有咳疾,贾敏也不常见黛玉,只命她跟林煜好好上学。黛玉却知贾敏这次病的与往日不同,时常淌眼抹泪的。林煜也没好法子相劝,只能日日陪伴着黛玉,贾敏应该是明年六七月的时候去世的,没想到现在就病了。
冬至这天,林如海到贾敏房里看她,贾敏披了衣裳靠在迎枕上,精神尚好,林如海自忖王太医说过:过了冬至便知分晓的,想来敏儿是无大碍的。便坐到床边笑道:“夫人这几日精神尚好,这病怕是无碍的。”
贾敏微微一笑,道:“这几日是要松快些。老爷,今年送到都中的年礼备好了吗?”
林如海道:“都已备妥,明日就遣周全去都中,夫人有什么想带给岳母的?”
贾敏笑道:“母亲那什么都不缺,老爷准备了年礼就好,我这只有几封信要送去都中,待会就拿给周全。”
林如海道:“才收到煊儿的信,道是今年带媳妇回姑苏过年,腊月里会经过扬州,也带给我们瞧瞧。”
贾敏笑道:“这姻缘天注定,煊哥儿的缘分也是来的巧,左大人家的大姑娘我在都中时见过,举止娴雅,品格端方,这几年怕是出落的更齐整了,再想不到嫁到我们家来了。”
林如海也是哈哈一笑,道:“合该是我的功劳,煊儿若不是替我给彬之兄送信,也没这个缘分了。”
贾敏笑嗔道:“老爷也不害臊,这是煊儿人品出众,不然就是再送十封信,左大人也看不中他。”
林如海笑道:“这一啄一饮,皆有前定,不知我们家这两个小人儿的姻缘在哪里。”
贾敏听了这话,怔住了,心中悲恸,眼中滚下泪来。林如海一见,慌了神,拿了帕子帮贾敏拭泪,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贾敏慢慢止住泪珠儿,强忍着悲恸,道:“想着我们家黛玉也有出嫁的那一天,便有些心酸,只想她长长久久的陪伴我们才好。”
林如海笑道:“这也是十来年后的事了,夫人这时候就伤心也太过了。”
贾敏道:“我这也是病久了,胡思乱想的,我也该歇歇了,老爷也早点休息吧。”
林如海笑道:“夫人也要放宽心才是,有精神时,常去园子里走走逛逛,散散心,比闷在屋子里好些。”
贾敏笑道:“我知道了,老爷去歇了吧。”
林如海起身笑着:“夫人也好生休息。”
贾敏目送林如海出门,不觉又扑簌簌滚下泪珠来,木香见了,上前道:“太太这是怎么了?我去请老爷来。”
贾敏拉住木香,哽咽道:“我只是伤心罢了,哭过就好了。”
木香拿了帕子来,贾敏接过自己拭泪,直哭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止住泪,贾敏此时已是脸红头胀,眼睛都肿的桃儿一般。木香几个打了水来,替贾敏净面,又让贾敏躺下,拿冷帕子敷眼。
贾敏这一番哭得太阳穴都一跳一跳地痛,躺在床上也不得闲,只想着黛玉:我这病怕是不得好了,老爷今年才四十岁,又身居高位,我若是去了,定会有人给老爷续弦的。到时候玉儿要怎么办?若是老爷续弦,就让母亲接了玉儿去身边教养。只是我认识的这些孩子,没一个配得上我的玉儿,不然给她定了亲才好。
也要给大郎定个亲才是,迎春年纪不合适,探春年纪倒合适,只是她是二哥庶出的女儿,身份上又有些配不上,惜春小了些,况且又是那边府里的。这几个姑娘也不知性情如何,要问过母亲再说,若是家里的这几个孩子都不合适,就看看亲戚家有什么好孩子。
打定主意,贾敏吩咐木香去拿了纸笔来,木香劝道:“太太要写什么明日再写吧,老爷才说要太太放宽心的。”
贾敏道:“我是想起一件要紧的事要跟母亲讲,明天就要送去的。”
木香听了也不多话,拿了笔墨纸砚来,又扶贾敏到书案边坐下。过了一刻钟才写好,又拿了之前写的信出了,重新封好,让小丫鬟去找周全家的来。
不多时,周全家的来了,贾敏拿了信交给她,道:“这两封信你拿回去给周全,钱侍郎家的信交给钱太太就是。给老太太的信你要嘱咐周全,要亲自给老太太,等老太太看过了,若是能回信,就等老太太写了回信,若是一时不能,回扬州前也要去老太太那拿了回信。”
周全家的复述了一遍,贾敏方才让她退下。
木香见贾敏都吩咐好了,便扶起贾敏笑道:“太太也该歇着了。”
贾敏放下一桩心事,也觉得头晕目眩,便由着木香扶着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