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筹定定的望住她,那一双明澈的眸子没有半点起伏,似是被他休离不是什么大事,对她的人生根本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他不禁皱眉,心中陡然多了一丝怨怒,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朱笔将其握在手心,却久久没有蘸墨。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整个天地都蔓延着令人窒息的潮气。
漫夭垂眸静立,并不催促。这回连九皇子都安静下来,偷瞧一眼宗政无忧,只见他沉寂了多年的冷眸竟燃起了点点光华,终于具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另一种表情,像是爱的企盼。
时间如指缝里的流沙,一点一点悄然流逝。傅筹忽然将朱笔往桌上一丢,抓起面前的宣纸,用力一攒,再摊开掌心时,纸屑如飞灰四散。
众人怔愣,那温和的表情再次回到他英俊的面庞,他抬手轻轻抚顺着她额角的碎发,笑容温柔道:“谁说我要休你?你忘了来的路上,我说过了什么?拜了堂,我就是你的夫君,是要与你相守到老的人,不论有什么事,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
漫夭心神俱震,眼中的平静被剥裂开来。她十分清楚今日她为傅筹所带来的一切,在这个年代对他的人生意味着什么?是耻辱,就算休了她也无法抹灭的耻辱。她张了张口,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感觉到眼前男子握着她的手,很温暖。
这一幕落在宗政无忧的眼里,真真是郎情妾意,令他有如芒刺在心,不禁冷笑道:“傅大将军真是情深意重,感人肺腑!只不过……你想跟我宗政无忧的女人站在一起,也得问问本王愿意不愿意!”
他一字一顿,几乎咬牙切齿,在众人来不及反应之前,他已经疾掠至傅筹对面,一把将女子拽到自己身边。眯着眼睛冷冷盯住傅筹,那凌厉嗜血的眼光仿佛只要傅筹敢说一个不字,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其碎尸万段!
漫夭震住的同时,重重跌向宗政无忧的怀抱。他整个身子坚硬似铁,撞得她身上一阵阵麻痛。她反应过来立刻用手推他,却被他紧紧箍住腰身,动弹不得。她愤怒抬头,推在他胸前的手掌心处传来汹涌如波涛般的猛烈撞击,那是一个人情绪起伏波动最好的证明,与他面上冷酷镇定的表情形成截然相反的对比。
她有一瞬间的错愕,却听傅筹道:“不管离王愿意不愿意,本将与容乐成亲已是铁一般的事实!离王别忘了,当初容乐和亲而来,是谁把她拒之门外,说她又老又丑?”
宗政无忧身躯蓦然一僵,漫夭则心神一凛,立刻推开了宗政无忧,退后道:“不错!当初我初入京城,是离王你吩咐下人紧闭王府大门,将我拒之门外!次日大殿之上,你又亲口拒绝娶我为妻,极尽嘲讽之能事,并以剑相对,剥我喜服,伤我十指,令我血染乾坤殿!如今,我不过是如你所愿,另嫁他人,你又有什么理由阻拦我?”
她昂首相对,字字如冰。宗政无忧竟忍不住后退一步,没想到她将这些事情都记得如此清楚,她怎么就不记得他们相处的那些日子里他放下身段对她温柔以待?她怎么不记着他们每日品茗对弈畅谈古今?心中一阵抽痛,他狠狠地盯住她的眼,几欲怒气攻心,沉声问道:“所以你就心生报复,耍弄心机故意接近本王,意欲在本王对你钟情之时,再另择他人而嫁,以打击本王自尊为快……是与不是?”
漫夭笑得无比自嘲,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她拿自己的身子和一生的幸福为代价去报复他?她冷笑一声,却是不屑分辨,淡淡道:“离王要怎么想……随便你。”
这种极度漠然的态度比任何无情的话语更能打击一个人的骄傲。宗政无忧面上的冷漠被撕裂,眸子里纵横的血丝透着痛怒交杂的表情。胸口震痛,他忽然怀疑眼前这名女子,是否真的对他用过情?
“跟我走。”他又去拉她的手。
漫夭自然的反应便是闪身一避,傅筹立刻伸手拦在他们中间,道:“离王要带本将的妻子去往何处?”
宗政无忧眯起凤眸,冷冷道:“让开。”
傅筹仍是笑着,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他的手臂纹丝未动,半点没有让道的迹象。
两人就那么僵持着,一个是掌管三军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一个是权倾朝野拥有千里封地的王爷,这是第二次,他们为同一个人对峙。
浓烈的火药味在空气中炸开,冷冽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大堂,连呼吸都仿佛含着冰块。
周遭一片死寂的无声。
宗政无忧忽然抬手一挥,叫道:“冷炎!”
冷炎应声出现在大堂之内,如鬼魅一般的速度,与他同时现身的,还有大堂之外院落中的二十几人。
狂风骤起,折断院中枝叶无数。这一行人的现身,带来了一股浓烈的萧杀之气,铺天盖地的席卷了整个将军府。他们手执长剑,剑柄如扇形,倒映在水中的锋利剑刃闪烁着冰冷的寒芒,似是沉睡将醒的地狱之魔,渴望着新鲜生命的滋润。
领头的七人,脸上各自嵌了半边红魔面具,喋血的颜色,如同地狱的岩浆。
人群中有人失声惊叫:“修罗七煞!!”
三日,整整三日,漫夭被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屋子里,没有食物,没有水,甚至连空气都是稀薄而冰冷的,散发着一股子霉味。她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不知道她被带走之后,将军府会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