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璨笑道:“宝瓶洲这边还好,消息闭塞,知道事情不多。墙里开花墙外香,在别地,有些说法,很有意思,都觉得他是书香门第出身,自幼就饱腹诗书,理由很好玩,‘君看百皕谱,岂是布衣语。’”
她掩嘴而笑,确实有趣。
顾璨继续说道:“即便了解他的大致出身,晓得他是泥腿子,也说是什么这就叫寒门生贵子、白屋出公卿,定然是‘陈君年少就慨然有立伟功于天地之志。’”
一想到这些溢美之词,顾璨就想笑。
她小心翼翼说道:“若非中土文庙刻意隐瞒,莫说是敬称‘陈君’,都有人尊称‘陈子’了吧?”
顾璨一笑置之。
“公子,有想过这辈子一定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吗?”
“只想过不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举个例子呗。”
“比如你这种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我的公子唉,中用不中用,你又没有试过。”
天上下雨地上流,床头打架床尾和,哈哈。
到了一处,见顾璨停步不前,顾灵验疑惑问道:“公子,这是?”
顾璨说道:“等个人,约好了在这边碰头。”
顾灵验愈发好奇,“皇宫里边藏着高人?”
顾璨说道:“没有那么多漏可捡。国师黄烈,金丹境,我拉拢他来当宗门的供奉,熟谙山上风气和官场规矩,他可以帮忙处理一些庶务。”
顾灵验问道:“需要?”
顾璨说道:“白帝城当然不需要,但是我这座宗门需要。”
这是一处略沾仙气的京城名胜,名为月镜潭,养了各色鲤鱼,玉宣国京城百姓自古就有来此放生的习俗。水潭边构建一亭,亭额挂一古镜,楹联斑驳老旧得厉害,内容是那鱼虾鳖蛇不用避,此光只是照蛟龙。传言每逢明月夜,此地水面尤为皎洁明亮,波光粼粼,好像确实如楹联所说,并非虚言。方才顾璨没有走入凉亭,而是在附近的一处道观门口停步,夹杂于繁华闹市中,却是一处香火不旺的冷庙子,凡俗夫子路过就会错过的那种。顾灵验看着门脸儿很小的清净道观,此地门联也是怪的,一片精灵合有神,不知熔铸更何人。更像是半幅对联的文字……顾灵验瞬间了然,莫不是与那凉亭楹联才算合称一副对联?如此一来,顾灵验便对这名为“崇阳”的冷清小道观,高看了一眼半眼,可惜她不谙望气之术,看不出更多的门道,至于说什么嬉戏人间的高人在此隐居修道之类的,她是不当真的,更不上心,一来观内灵气稀薄,再者什么叫得道高人?她自己就是资质极好的玉璞,里边难道有仙人坐镇,飞升在此炼丹不成?
她转头望去,来了个……不算年轻的金丹地仙。
是这座道观的主人?
顾璨笑问道:“交接完毕了?”
黄烈点头道:“按照你的吩咐,跟薛逄照实说了,一听说是你,满脸吃着屎的表情,根本不敢说什么。”
突然意识到这个比喻,似乎有点不妥当,老人赶忙笑道:“口不择言,见谅个。反正就是双方都客客气气的,好聚好散。”
顾璨说道:“以后说话可以随意点。薛逄尚且能够容忍一个扪虱脱靴的国师,我的气量总比他要略大几分。”
黄烈笑道:“这敢情好,来时路上,还在纠结,会不会被顾宗主给骗进门了就翻脸不认人。”
顾璨摇头说道:“你还是对我们白帝城不了解,外界传闻以讹传讹,做不得准的。白帝城之内,土生土长的谱牒修士外出做事,路子比较野,半路入城的山泽野修反而规矩重。”
黄烈小心翼翼说道:“我有无机会去白帝城内走马观灯一遍,能够看个大略风貌即可,实在是既好奇又憧憬,心神往之已久。”
顾璨说道:“以后白帝城的门槛只会越来越高,此事确实不太容易,但是可以商量,比如等你跻身元婴境再说。”
顾灵验好像才发现有这么一号人物,笑容嫣然,阴阳怪气道:“哎呦,了不得,竟然还是一位金丹老神仙。”
黄烈哈哈笑道:“马马虎虎,一般一般。”
顾璨瞥了眼她,提醒道:“说人话。”
她显然是个听劝的,姗姗然侧身敛衽施了个万福,“奴婢灵验,见过前辈。奴婢跟随公子时日尚短,不懂规矩和礼数,恳请前辈赎罪个。”
顾璨介绍道:“她如今化名灵验,蛮荒妖族出身,玉璞境,资质不错。”
黄烈竟是半点不意外,郑城主他老人家的高徒,出门不得讲点排场啊?不过就是带个玉璞境的贴身侍女,完全没必要大惊小怪。
想是这么想,老金丹心中难免惆怅,眼前这个貌似柔弱的年轻女子,终究是一位高不可攀的玉璞境啊,关键是她来自蛮荒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