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摇头道:“不管是哪座天下,飞升境之上,一直就不多。”
修道之士,如果不以天下划分,而只以人族妖族看待,就会发现十四境修士的数量寥寥,各有原因。
三教祖师的存在。
白泽的截取真名。
陈平安打算将来在那条夜航船上边,开个迎接八方来客的酒铺。
能否不花钱喝酒,全看各自本事。
关于下宗的名字,陈平安其实已经想了一大箩筐。
这大概就是太擅长取名的尴尬之处了。
再就是关于本命瓷的事情,得有个结果了。
反正是十四两银子的事。
不远处的客栈那边。
师父和师娘不在京城,曹木头说是要去南薰坊那边,去找一个在鸿胪寺当差的科举同年叙旧,文圣老先生说要在门口那边晒太阳等人,裴钱就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散步,是个把小门开在东南角的二进院,其实是刘老掌柜家的祖传宅子,专门用来招待不缺银子的贵客,比如一些来京城跑官跑门路的,毕竟这里离着意迟巷和篪儿街近,宅子分出东西厢房,当下正屋空着,曹晴朗住在东厢房那边,裴钱就住在与之对面的西厢房。
裴钱看似散步,实则走桩,出神入化,沉肩坠肘气到手,她已经不用刻意讲究桩架本身,或是呼吸的绵长,但是每一次纯粹武夫的真气吐纳,都是人身小天地内处处山河气府的甘霖干旱、昼夜明晦之大变化。
这就像一位执掌天地的老天爷,在有意控制山河万里的四季变迁、气象更迭。
北俱芦洲那趟游历,她其实时时刻刻都在练习走桩,不愿意让自己只是瞎逛荡,这使得裴钱在走桩一事上,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份独到心得。
桩无形势,拳有神意。
这个不低的评价,是李二给的,可不是裴钱自封的。
故而在狮子峰山上喂拳之余,李二又传授给裴钱一门自家师传的呼吸吐纳之法,一口纯粹真气的运转,专门用来调理筋骨血肉。
李二最后教给裴钱的拳理,极大。
桩架一起,如座座山岳巍然不动,神意一动,似条条大渎汹涌流淌。
这就是山水相依的大好格局,只要跻身拳法之巅,走到武道尽头,那么一位纯粹武夫,就再不是什么一身拳意如神灵庇护了,而是“身即神殿,我即神明”。
这才是真正的止境顶点,正是十境气盛、归真两层之后的所谓“神到”。
裴钱学得很快,一教就会,关键是能够在生活起居的细微处学以致用。
所以李二才会与裴钱说句大实诚话,如果撇开心性不谈,比你师父习武资质更好。
裴钱听见了,非但没有半点欣喜,反而心虚不已。以至于她觉得那位与师父同乡的李二前辈,教拳喂拳的本事极高,就是说话有些不着调。
院子里边,除了裴钱,还有个打小就憧憬江湖的少女,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氏,正是刘老掌柜的宝贝闺女,名鹿柴,小字苔米,她此刻就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脚边搁放着脸盆抹布。
少女平时会帮着家里做些洒扫庭院屋舍、清洗晾晒被褥的琐碎活计,从她爹那边挣些工钱,好攒钱买那些书商私刻、泛着墨香的豪侠传记、白话公案和志怪小说。直教少女经常感叹一句,真是买不完的新鲜故事,怎么挣都挣不够的铜钱!
少女无论是名字还是闺名,确实都不像是小商贾门户里的出身。老掌柜是典型的晚来得女,既愁女儿的女红,实在是半点不随她娘亲啊,还成天疯疯癫癫的,怕她嫁不出去,可一想到女儿哪天会嫁人,就又忍不住揪心。反正女儿前边的两个儿子,混得都挺有出息,又都孝顺,加上女儿岁数到底还小,离着被那些媒婆惦念上的大姑娘岁数还远着呢,刘老掌柜就不急了。
少女本来是打算在这边打着休息片刻的幌子,与那个姐姐偷师学艺。
所有入住客栈的外乡人,在柜台那边都是有关牒簿子的,不过少女没有去翻,策马扬鞭、行侠仗义的江湖儿女,做事情得正大光明。
只知道她是那个外乡游侠、青衫剑客的嫡传弟子。
女侠嘛,自己以后也会是的。
不过刘鹿柴见那年轻女子闭着眼睛,跟梦游差不多。
犹豫了一下,少女轻声问道:“姐姐姓甚名甚?”
裴钱睁开眼睛说道:“郑钱。”
少女眼神熠熠光彩,“好名字!竟然与我最仰慕的郑大宗师同名同姓!”
江湖上有两种说法,一种是那位郑大宗师,如花似玉,身姿纤细,却蕴藏着惊天地泣鬼神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