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东山说完了豪言壮语,轻轻点头,很好很识趣,既然无人反驳,就当你们三座天下答应了此事。
周米粒怀抱金扁担和行山杖,拿出了落魄山右护法金字招牌的轻快拍掌。
崔东山沿着那六块铺在地上的青色石砖,打了一套王八拳,虎虎生威,不是拳罡,而是袖子噼里啪啦相互打架。
崔东山双脚落地,面朝竹楼背对小米粒,突然拧腰过身,递出一拳,见那小米粒犯迷糊,只好出声提醒道:“吃我一拳。上天入地最无敌!”
小米粒赶紧原地打转好多圈,这才由衷称赞道:“好拳!”
崔东山抖了抖袖子,一脸遗憾道:“不曾想学成了绝世拳法,还是打不倒右护法,罢了罢了,就当平分秋色,下次再战。”
小米粒挠挠脸,她都还没出拳,没尽兴哩。
崔东山大摇大摆走到石桌旁,小米粒赶紧将两件看家法宝搁在桌上,使劲掏袖子,接连掏出好几把瓜子,堆在大白鹅身前,余着好久,余了好久,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崔东山嗑起了瓜子,随口问道:“小米粒,有没有谁欺负你啊,哪怕你是哑巴湖大水怪,可受了瓜子大小的委屈,都一定要跟小师兄说啊,小师兄别的本事没有,骂街一流,擅长堵大门。”
周米粒双臂环起,双肩高些再高些,恨不得高过小脑袋,她嗤笑一声,“大白鹅你离家太久了吧,如今脑袋可不灵光,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儿!”
所以说你们一个个不要总是喜欢远游嘛。出门在外,万一给人欺负了,我都照顾不到你们嘞。
崔东山勾着身子,嗑着瓜子,嘴巴没闲着,说道:“小米粒,以后山上人越来越多,每个人即便不远游,在山上事情也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可能就没那么能够陪你聊天了,伤不伤心,生不生气?”
周米粒笑哈哈,“大白鹅又说傻话,在哑巴湖当大水怪的时候,好多好多年,一年到头都没人跟我聊天,我咋个就不伤心?”
崔东山恍然大悟,又说道:“可那些匆匆过客,不算你的朋友嘛,要是朋友都不搭理你了,感觉是不一样的。”
周米粒使劲皱起了疏淡微微黄的两条小眉毛,认真想了半天,把心目中的好朋友一个个数过去,最后小姑娘试探性问道:“一年能不能陪我说一句话?”
崔东山停下嗑瓜子,微笑道:“必须能够的。”
周米粒小声说道:“两句不嫌多啊。”
崔东山笑问道:“啥时候带我去红烛镇和玉液江玩去?”
周米粒眨了眨眼睛,“咱们等好人山主回家再说吧。”
只要蹲在好人山主的竹箱里边,黑衣小姑娘的胆子能有两个米粒大。
只要晓得好人山主在回家路上了,她就敢一个人下山,去红烛镇那边接他。
崔东山点点头,“么的问题。”
气煞老夫气煞老夫,等会儿再说,不能吓着小米粒。
既然老厨子已经返回落魄山,帮着梳理脉络,崔东山比较放心,能做的,其实就是闲来无事,查漏补缺。除了石柔那边,给长命道友帮着小小收官一场,泓下云子这两条小孽障,也要敲打提点一番,至于那个初来驾到的狐国之主沛湘,更是。老厨子对待美人,一贯多情,还是略显心慈手软菩萨心肠了,其实正好,好人老厨子来当,恶人就让他崔东山来做。
崔东山早就与先生坦言,一座山头,哪怕最终做成同样一件事,也得有多份人心,好教某些人看得真切,记得牢靠,才能真正记得打念得好。
在这其中,相对比较重要的一件事,则是由他提议长命道友暂领落魄山掌律祖师一职。
事实上,按照一般仙家山头的仪轨礼制,这已经属于崔东山行事僭越了,已经不算什么胆大包天,而是一人挑衅整座祖师堂。别说是被秋后算账穿小鞋,直接双脚砍断拉倒,丢出去喂骑龙巷左护法。
所以这趟落魄山之行,还真不是崔东山闲逛而已。
陈暖树一路小跑过来,腰间分门别类的一串串钥匙,在轻轻言语聊天。
粉裙小姑娘与崔东山施了个万福,安安静静坐在石桌旁。
陈暖树确实不会掺和什么大事,却知道落魄山上的所有小事。
崔东山与陈暖树说了些陈灵均在北俱芦洲那边的走江情况,倒也不算偷懒,而是遇到了个不小的意外。
陈灵均跟一个新认识的朋友,混得熟了,义字当头,两肋插刀,结果为了那个正儿八经斩过鸡头烧过黄纸的好兄弟,俩兄弟果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都给济渎最西边的一座山头,婴儿山的雷神宅拘押了起来。
济渎中部的龙宫洞天,帮着陈灵均求情的先后两封书信,都没能让那雷神宅放人,委实是气得不轻,门派损失不大,可丢脸太大了。哪有人将那雷神宅山门口的金字匾额挖去一大半文字的?!
你他娘的就算脑子有病也有个分寸不是?你就算要偷走,干脆一起将匾额偷走,事后追回还能个全须全尾,重选悬挂上就是了,那俩家伙倒好,只扣去“神宅”那两个金色大字……
结果逮住了那个罪魁祸首之后,对方理由竟然是“三字全扣了,怕你们打死我,留下个字,就算行走江湖,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了”。
以至于那两封出自龙宫洞天的密信,给了雷神宅天大的面子,婴儿山那边都没放人,不过山上大仙家行事,往往不至于太过生硬,毕恭毕敬回了两封信,措辞委婉,只说那个南薰水殿的贵客、龙亭侯的好友,只需要稍稍给句道歉言语,咱们雷神宅就可以放人,不但放人,还让人一路恭送离境。
问题症结就在于那个靠山很硬的家伙,一直摆出那“打我可以,半死都行,道歉休想,认错么得”的无赖架势。
陈暖树忧心忡忡,问道:“陈灵均闹脾气做错事了?”
“倒是破天荒没犯错。这小子在北俱芦洲,别说低头做人,恨不得一直趴地上小心远游,谁都瞧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