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东家不嫌弃。”坐在最前面一张桌子后的帐房先生站起来,小心翼翼道。
“不嫌弃。”李桑柔将杨干那把椅子拖出来,坐在一排帐房桌子前面,笑道:“先说说吧,都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年纪了,在这里做了几年了,管那一份帐。”
“是,小的姓王,王守纪,今年五十一了,十一岁那年,就在广顺号帐房上做学徒,一直到现在。现管着广顺号的总帐。”最先说话的帐房先生欠身道。
“小的张育先,今年四十七岁,在广顺老号做了二十五年了,一直管着采买帐。”第二个帐房站起来答话。
……
六个帐房,最小的三十五岁,在广顺老号做了十年。
“说说帐吧,你管总帐,你先说。”李桑柔看着王守纪道。
“是,帐上现在亏空一百二十万两,都是历年累积下来的。”王守纪欠身垂头道。
“亏空的银子,都是哪儿来的?是历年的结余亏进去了,还是外头欠了钱?”李桑柔翘起二郎腿,笑问道。
“哪有过结余,年年都是亏的。”王守纪一脸苦笑,“都是外头拆借的,还有欠木料行等处的料钱,这是总帐,明细帐在那边一间屋里。”王守纪拿了本册子,双手捧给李桑柔。
李桑柔扫了眼那本总帐,没接,看着王守纪笑道:“先放着吧。”
接着转向另一个帐房周喜,“你管船料,这些年,最近十年吧,一共造了多少条船,用料多少,工钱多少,一条船卖了多少钱,是亏是盈,列个明细给我。”
“都有,在这儿。”被李桑柔点到的帐房周喜拿了本册子,出来几步,递到李桑柔面前。
李桑柔接过册子,看着周喜笑道:“我记得你刚才说,在这儿做了十七年了,一直都管做这一块的帐是不是?”
“是。”周喜垂手应是。
“那这册子里的数目,哪条船是哪家订的,多大的船多少银子,肯定不会有错,是不是?”李桑柔接着问道。
“是,这十来年,船厂做的几乎都是杨将军那边的军务船,说是船钱直接结到孟夫人那边了,这些船,都是只有支出,没有收入,这些年的亏空,也都是亏在这上面了。
“军务之余,做的民船极少,都在这本册子里了。”
“民船极少,嗯,挺好,那就是肯定不会错了,是吧?
“你听清楚了,这本册子里的民船,少一条,我就断你一根指头,少两条,断两根。错一条,诸如大船写成小船,每错一条,我就在你脸上划一条一寸长的口子,再滴上墨。”李桑柔带着笑,慢条斯理道。
周喜瞪着李桑柔,没能反应过来。
李桑柔站起来,将册子递给大常,转身往外走。
大常、黑马等人跟着李桑柔,出了船厂,黑马忍不住问道:“老大,好像,是不怎么对劲是吧?”
“嗯。这个杨干,聪明是真聪明。”李桑柔嘿了一声,转头吩咐孟彦清,“写份告示,就说广顺船厂贺天下一统,但凡船厂十年内造出的船,只要能拿出凭据,证明是广顺船厂造出来的,每年免费翻修一回,一直到船烂掉不能用为止。
“让他们把凭据送到各处顺风派送铺就行。”
孟彦清答应了,一条小船,直奔江州城,当天就印了些告示出来,从牙人行雇了人手,在江州城各处码头,以及划着船往湖中江中,见船就给。
当天夜里,又让印坊赶印一夜,印出来更多,走顺风线路,往西送到江陵城,往北到襄阳,往南一直到扬州。
隔天,江州城和豫章城,以及洪州其它小县小城的顺风派送铺,就收到了不少凭据,当晚,就送到了杨家坪。
李桑柔对着那本册子,一张张看着收到的凭据,看到第一张,就不在那份册子里。
李桑柔让大常拿纸笔来,一张张对着,一张张记下来。
一摞子四十来张凭据,三十多张都不在册子里。
“好了,明天把他们全叫过来吧。”李桑柔将两摞凭据放好,拍了拍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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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辰正前后,船厂的大工小工,帐房管事,都到了船厂,开始干活的时候,李桑柔带着大常、孟彦清等十来个人,进了船厂。
黑马从小院子里搬了把椅子出来,放在小院外面的树荫下,李桑柔坐下,小陆子、孟彦清等人,将大小管事都召集过来,在李桑柔面前,站成一片。
杨干和大帐房闪先生,也被请了过来,远离众人,站在旁边。
看着人都到齐了,李桑柔示意黑马,“把凭据拿给周喜看看,让他看看是不是广顺船厂开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