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也先,你错了。”
“噢?”也先瞇起眼,这让他看起来看一条毒蛇。睁眼如狼,瞇眼如蛇,这是一个混身上下,无时无刻无处不透着杀机的枭雄,实际上控制着硕大的草原的枭雄。他有王的威严,他的手段残凶暴戾,从来没有人,没有一个人敢象丁一这么对他说话。
但丁一却便这么对他说话:“你有女人,不止两个;你还有儿女,许多;还有兄弟姐妹,他们或为你活着,或因你活着。”
“你有伯颜帖木儿,还有赛刊王,包括那些随你征战经年的护卫,他们可以为你赴死。”
丁一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望着也先,没有再说话。
过了良久,也先点了点头道:“是,你说得对。”
其实这是相互之间的威胁。
实实在在赤果果的威胁。
不论也先是否有能力叩关入侵大明,要干掉丁一的两个女人,或是丁一的门下弟子,派出杀手潜入大明或是出钱买命都好,对于草原的实际控制者来说,是属于随时可以做得到的事实。
他有这个能力实施,不是大言吓诈丁一。
丁一并不否认这一点,但他提醒也先:你的女人、儿女、兄弟姐妹、亲信心腹,比我更多。要让你痛苦,要让你伤心,要折磨你,我会有更会的下手的机会。
也先认同丁一可以做到。
一个在万军丛中,连劫持主帅的家伙,一旦他要对女人小孩下手,必无幸免;一旦战事结束,那些心腹手下包括伯颜帖木儿在内,也不会每天在草原上都前呼后拥,打个猎都带上几百护卫吧?那么丁一如果出手,也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你在提醒我,应该现在杀了你。”也先举起身前的酒杯,痛饮,酒浆沾染在他的胡子上,更显狰狞。
丁一摇了摇头,望着他道:“世上无永远的同盟,也无永远的仇敌,只有生意,对彼此都有利可图的生意,才会永远。你总想把生意弄得不象生意,我不喜欢这样。我只是在提醒你,生意就是生意。”
也先突然笑了起来,冲丁一挥了挥手:“你回家去。”
丁一就走了,如他所言,一出大帐他叫上吉达就出发,天犹漆黑。
伯颜帖木儿愤怒地问也先道:“那颜,为何放他走!我便不信,斫下他手脚,他敢不为我们效力!”他因为丁一所羞辱而愤怒,就在自己的面前,砍死了那几个忠心耿耿的护卫,劫持了他,甚至还把他一条臂膀弄脱节,对于一个能提刀上马厮杀的将领,这绝对是难以咽下的难堪;他更因为被欺骗而愤怒,因为英宗的逃离全无征兆,而英宗到瓦剌大营期间,伯颜帖木儿似乎和英宗的相处,渐渐的有了交情,原本的历史上,也是他多次向也先进言,劝也先放英宗回大明的。他心里隐约觉得,就算英宗要逃,怎么也应该告诉他一声,而不是把他蒙在鼓里。
“若战事不顺呢?”也先叹了一口气,轻轻拍打着膝盖,他没有望向伯颜帖木儿,而是看着杯中的酒,似乎那酒里有着长生天的意志,“我是说万一。”他不可能尽全部力量来攻击大明,他还需要保持可以震摄草原军力。
也先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方才抬头对伯颜帖木儿说道:“破关之后,丁一的财产、女人全都归你!”他说着用力地掷出酒杯,铁质的杯子,扔在地上生生被踩上一脚,成了一块扁平的金属,“到时,他不得不为我所用。”
伯颜帖木儿眼前豁然开朗,对,只要一旦破关,那么方才丁一所说的,就全部都是废话!毫无意义的废话,草原的男儿,自会提刀跃马,去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一时却没注意到,也先最后说的话:就算关破,他也不打算干掉丁一以泄心头之愤。
如此心胸,就是常人与枭雄的区别。
这种人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故也往往能成就常人不能成就的事业。
但这时帐外却就有百夫长在外面嚷嚷道:“那颜!阿傍罗刹要出营了!不,不,奴才该死,是丁一那明狗,带着吉达那没出息的家伙,要出营去了!”这个百夫长倒是随着也先征战了七八长,是他一手提拔起来,自认深得也先赏识。
只是这百夫长却没有想到,回应他的,是一道雪亮的刀光。
只一刀就把他头硕斩了下来。
也先把刀一甩,洒出一蓬鲜血,还刀入鞘对护卫说道:“不是已传令让他回去么?你们全都下去领十鞭!容得人在帐外咆哮,要你们何用?”他看着那个百夫长无头的尸身犹立在那里,也先摇了摇头,走进了帐篷里,他其实胸中的愤怒,并不见得比伯颜帖木儿更少些。
要是往日,就算这百夫长瞎嚷嚷,最多也是被也先训斥的下场。
但今晚也先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