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的伤口虽然深,但并未伤及颈动脉,益山这边没有医护,不过急救药品还是有的。慕君彦亲自给她清理伤口,上了药,忽然道:“上一次是你给我上药,这回轮到我报恩了。”
他虽是在说笑,极力想要逗梓谣开心,可是梓谣想到那爆裂在自己身后的头颅,就浑身发颤。
慕君彦知道她被吓坏了,虽然她一直在说:“我没事,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但却仍止不住瑟瑟发抖。
慕君彦一直陪着她还是无效,心中不由将慕君望恨得咬牙切齿,对站在一旁的陈之平使了个眼色。陈之平心领神会,带着侍从们出去了,等到客厅和楼梯都被人收拾干净之后,慕君彦才陪着梓谣上楼。
经过一段时间的缓释,梓谣总算是好了一点,捧着热水说道:“我没事了,你回去睡吧。”
慕君彦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就在隔壁,你有事叫我!”
“好!”梓谣点点头,她需要时间静一静。她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了,也并非第一次见到杀人,但是仍然心有余悸。
古人有句诗说得好:一将功成万骨枯。【ㄨ】自古以来,身在权力中心,想要谋权夺位的,又有多少手上干净能够全身而退的?不管是谁,要么不被卷进这个圈子来,一旦进来了,想要无牵无挂的出去,便是再也不可能了。
云梓谣抬起自己的双手,灯光下,莹润白皙,纤细柔软,然而这双手从此以后就要沾满鲜血了……
这一晚慕君望一直在军部开会,五少奶奶本已经睡下了,突然听到楼下一阵吵嚷。慕君望一般议事都会在前院,并不将人带到内院来打搅太太休息。
五少奶奶是慕明雄第三房姨太太的娘家侄女,姓王,闺名晴柔。她月份已经大了,原本就腰酸背疼,难以安睡。这个时候被吵醒,晚上就再也睡不着了,不禁有些恼火,冲着陪夜睡在软塌上的丫鬟白茶道:“去看看,什么人在下面闹?”
白茶本来已经批了衣服坐起来,听见吩咐,答应了一声就起身去看,不消片刻,回来说道:“是杜家班的杨老板。”
这杨老板名叫杨小楼,也是一位名角儿。年纪轻轻的姑娘,不唱花旦,却偏偏要唱小生。而且她一开腔,震撼全场,她的演出几乎场场爆满、座无虚席。
五少奶奶王晴柔也跟着慕君望去捧过几次场,确实是唱得好,那扮相,比之真正的男子,又有一种别样的妩媚风|流,据说她初登台的时候,风靡江南,迷倒过不少少女。她有一个师兄,名叫杜寒江,刚好相反,擅长扮花旦。两人经常一起登台,真正是美得无与伦比、不辨雌雄。
王晴柔不禁又些头疼,看了看五斗柜上的自鸣钟,已经过了九点了。她揉了揉太阳穴:“都这个时候了,她来做什么?”
她素来知道慕君望在外头有些风|流债,不过慕明雄家规极其森严,他自己左一个姨太太右一个如夫人的往家里抬,家里的孩子却是连一个姨太太也不准娶,更不准将外面乱七八糟的女人往家里带。男人在外面再怎么花天酒地,家里正妻的地位决不能动摇,这是慕氏的家训。
所以这么久以来,王晴柔对慕君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在慕君望虽然没有留过洋,却是进过洋学堂的,在家里的做派也很绅士,对太太礼敬有加。两人自结婚以来,也是夫唱妇随,相敬如宾,从来没有红过脸。王晴柔虽然不怎么管事,但是慕君望位高权重,自有官太太来巴结她。对于这些,王晴柔也是大家出身,应付自如。
然而慕君望在外面的女人她却从没有照过面,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些事,她也就装作不知道。
这个时候杨小楼却找上门来,实在是有些蹊跷。
白茶听她问,一边帮她披了外衣,一边说道:“她说今天做了一些吃食,顺便来看看少奶奶。”
王晴柔本不屑应付慕君望外头的那些烂桃花,然而人家都打上门来了,没有道理她缩着不见的。她让白茶帮她梳了头,特意在鬓边插了一朵珠花,那珠花上面的南洋金珠,每一颗都有莲子米那么大,粒粒浑圆,是极为难得的珍品。
由白茶扶着下了楼,就看见客厅里站着一个披着玄色斗篷的女子。这女子脸色雪白,没有上妆,乌黑油亮的头发编成了一条粗大的发辫垂在脑后,通身上下,没有任何事物,倒是与刻意打扮得珠光宝气的王晴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见王晴柔下来,杨小楼福了福身,行了个旧礼:“少奶奶好!”不亏是常年唱戏练功的,就只这么一福,那柔软的身段便已经展现出一种别样的妩媚来,真是我见犹怜。
王晴柔站着不说话,自有一种正牌夫人的端庄矜持。杨小楼似乎并没有指望慕家少奶奶会搭理自己,自顾自地指了指摆在茶几上的食盒:“一直想要来拜访少奶奶,都不得空,今天终于不要赶夜场,深夜到访,还请少奶奶见谅!”她说完这话又福了福,“夜深了,我就不打扰少奶奶休息了,咱们有缘再见。”她咯咯一声轻笑,眼波横眄,风|情万种,“或者,少奶奶希望再也不见。”
杨小楼说完不等王晴柔反应,已经施施然出了门。
跟在王晴柔身边的白茶啐了一口:“什么腌臜东西!也敢往我们这儿送?”她吩咐佣人,“拿去喂狗!”
“不!”王晴柔本能地觉得杨小楼深夜到访不会只是为了送一些点心这么简单,或者说不会只是为了来气她,一定另有什么隐情,“打开看看!”她这么说着自己先走过去。
白茶一愣,已经抢先一步走过去,将食盒揭开了。突然她大叫一声,面无人色地往后倒退了两步。站在她身侧的王晴柔也看见了,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眼前一黑便往地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