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在团部院子里走了走,想了很多,想的头疼。
十五分钟后,我看到沈鑫和几个司机班的战士,都笑盈盈地从周副团长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个个像吃了蜜糖一样。
周副团长的心机太深了,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培植亲信。为此,他可是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场合和机会。的确,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很懂得拉拢人心的领导。他更懂得,拉拢五个人,远远要比拉拢我一个人重要的多。
或许是发现了我的存在,几位司机班的同志,顿时扬起头挺起胸,一副翻身做主人的威武架式。沈鑫还潇洒地甩了一下他的小分头,不知多少头皮屑,随风飘扬,变得无影无踪。
我突然间觉得,沈鑫仿佛根本没有一点点的干部样子,他的行事做事,就跟个小孩儿似的。没有主见,没有韧性,更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我倒是觉得这种人挺可悲的。
晚上,我开车载着姜副团长到了他家。
姜夫人早已张罗好了一桌好饭,我不由得暗暗疑惑:这次为什么没叫我提前过来打下手?
姜副团长让姜夫人去拿两瓶白酒,姜夫人有些不太乐意:还喝啊?你一点儿也不注重自己的身体。
姜副团长道:该喝时就得喝。拿去。
姜夫人没再规劝,扭头拿来一瓶河南赊酒,打开。我赶快接过来,给姜副团长和自己整上。
一开始姜副团长并不多言,只是对杯喝酒吃菜,直到喝的尽兴了,才开始上了话。
姜副团长持筷子在空中点划着,说道:小李,看出来了没有。官场如战场啊。就那么一个破文件,能让团部几乎所有的人疏远我,孤立我。一个常务副团长,在特卫团奉献了一辈子,到头来混了个人走茶凉,人走茶凉啊。
我安慰姜副团长道:姜团长------
姜副团长强调:在家,叫我姜哥。不必这么拘束。
我赶快改口道:姜哥,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不还没确定吗?我觉得您为特卫团付出了这么多,上面不可能让您转业。
姜副团长一声苦笑:难呐!没有人能逃脱转业和退休的命运。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老姜眼睁睁地看着将近三十批官兵,走进军营,又走出军营。现在,终于轮到别人给我送行了。
我能感觉到姜副团长心里的凄凉,但是又不知如何安慰他是好。姜副团长兀自地点燃了一支烟,吞吐着烟雾,突然发出一阵苦笑:小李,看到了没有。人这一辈子啊,说长也长,说短它很短。长的是等待,当战士盼望着考学当干部,当上干部又盼着提拔,从尉官盼到校官,从少尉盼到上尉,一年一年,终于盼到了肩膀上的两个杠四对星。这才知道,盼来盼去,把自己盼老了,盼到了绝境,盼到了离开的那一天。所有的一切,都将像这些烟气一样,转眼之间,烟消云散,烟消云散呐。
我笑说:您呀,您可不老。您看起来顶多像三十多岁。
姜副团长扑哧笑了:三十多岁?三十多岁他爹还差不多。当兵的,受的磨难多,沧桑多,显老。有一回我带着天天去书店买书,你猜那书店的营业员说什么?
我问:说什么?
姜副团长道:那营业员对天天说,你爷爷长的真年轻……哈哈,我是真的老了!
我没笑的出来。事实上,正如姜副团长所说,很多部队的干部,都格外显老。部队是一个催人老化的地方,年龄和皱纹的增长速度,并不成正比。这也许正是军人奉献的又一写照吧。
姜副团长发表了一番感慨后,终于将话题引回到了工作方面:马上就要离开了,真有点儿不舍得。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该脱军装的时候,还是得脱下来,这样才有更多的年轻人有机会穿上它。
我仍然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实际上,我很想安慰一下姜副团长。他现在的状况很令人担忧,一纸文件,让他进入了一个微妙的时间段,更让某些怀有不良居心的人,将他从暗地里的职权斗争中揪扯了出来,变成了摆在桌面上的斗争。他没有受到应有的留恋和尊重,更多的,是背叛,是幸灾乐祸。这正如中国历年间改朝换代的当口,不少官员大臣为了俸禄和前途,选择了卖主求荣,投奔新的朝廷。只有少数的仁人志士,面对丰厚的条件和待遇丝毫不动心,誓与国家共存在。但是这些人的命运,往往都不乐观,忠诚的仁人志士,往往是以死表忠,投效新朝廷的那些所谓的识实务者,却不得不接受着新朝大臣皇族们的怀疑和排挤,惶惶不可终日。他们就像是一卷卫生纸,受用的时候,新主人会觉得你很重要,生活处处离不开你。但一旦用来擦了屁股,他们的命运,只有被历史的长河冲走。很少有人留下美名,大多数只能是遗臭万年。
我突然想也想到了自己的处境。正所谓唇亡齿寒,姜副团长一下台,我的命运将会如何?是不是真如沈鑫所言,团部无人接收,会被重新发配回基层?
基层站岗我不怕,严苛的训练,我也不怕。我怕的是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
姜副团长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微微笑了笑:怎么小李,不相信我老姜?
我一怔:姜哥,怎,怎么会。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