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0月15日还是中秋季节,但却过早地飘来了阵阵寒意。这一天早上,山西省临汾市曲沃县曲村镇沣润村的杜金兰踏着清晨的寂静,快步向自已的哥哥杜金保家中走去。昨天晚上她和哥哥约好了,今天用哥哥家的牲畜抢种她家的几亩麦子。
当杜金兰来到哥哥门口却发现大门关着,杜金兰感到很奇怪:哥哥、嫂子是村里出了名的勤快人。可今天他们家怎么大门紧闭?
杜金兰等待不及,径自拨开院门进了院里,刚喊了一声:“哥、嫂子……”便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七十岁的老母和两个年幼的侄儿,满身血迹横卧在哥、嫂居住的西房门口。
她惊恐万状,急忙跑进西房,只见哥哥、嫂子也都躺在血泊中。此刻,这个身单力薄的女人拼着全身的力气,把母亲和两个侄儿依次分别抱到东西两屋,这才又发现七岁的侄女还躺在被窝里。棉被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棉被已被鲜血染透,可怜的孩子早已断气。
“大叔、大婶,你们快来呀!”杜金兰发了疯似的哭喊着冲出门外。
噩耗迅即传开,杜家小院被围得水泄不通。好端端的一家六口,怎么会在夜之间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疑惑笼罩在人们的心头。
曲沃县公安局接到报警后,很快就赶到了现场。然而案发现场却已被前来围观的人们破坏了,技侦人员不得不首先做这件最棘手的工作——恢复原始现场。然后再有条不紊地开始浩繁而枯燥的勘察、检验。这些工作对他们来说不知做多少遍了,但每一次总是那样的全神贯注、一丝不苟。因为,在他们面前呈现的一切,都隐藏着犯罪的种种痕迹。
与此同时,调查访问工作也开始了。已经年逾半百的县公安局长此时显得格外沉着。地区公安处的两位处长带着侦查技术人员也及时赶到。公安局把村干部全部请到临时指挥部,要求他们分户包干,逐户逐人进行访问,发现疑点,特别是对村里一大清早外出的人员要一一查清原因和去向。
现场勘察和访问相继结束以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了。侦查人员顾不得饥饿和疲劳,立即开始了对案情的研究。
一家六口无一幸免。六具尸体共有24处刀伤,而且每一处刀伤都深及肺腑,这显然是报复杀人。
凶手非常疯狂、非常残忍。残酷的现场向侦查人员描述着这样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夜间作案图景:罪犯首先在西房杀死了熟睡的杜金保,杜妻被惊醒,刚要爬起来就被杀死,鲜血喷溅在墙上;住在隔壁的老太太听到动静,急忙叫起两个小孙子和她一同过去查看,祖孙三人尚未进门就被一一杀死在门外。之后,罪犯窜到东房又杀害了正在熟睡的七岁女孩。据此判断罪犯很可能是了解杜家底细的熟人。
群众反映,杜金保一家为人厚道,乐于助人。与他人素无积怨;他家的三个孩子也都招人喜欢。杜金保夫妇作风正派,没有外遇和其他纠葛。所以有人说,杜金保一家可能是被杀错了。
杜金保的妹妹嫁在本村,冥思苦想也提不出一点与杜家有仇的线索。
在杜家紧靠在杜金保夫妇床头的立柜被砸开,柜门上有血迹,衣物被翻动。据此分析,会不会是图财害命,如果是图财害命又何以杀死全家?为何连在睡梦中的七岁女孩也不放过?
这是一起暂时令人揣摩不透、侦破棘手的大案要案。
傍晚时分。村干部带领着村民弄来了六口木棺,然后将受害死者一一入殓。六口棺材一字形排在小院里,满目凄凉。
夜已经很深了,几百户人家的沣润村死一样的寂静,偶尔传来狗吠声更增添了些莫名的恐怖。侦查员们谁也没有一点睡意,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分析着、推测着、争论着。
人们都说侦查员既要有科学家的严谨和求实精神,又要有幻想家的浪漫和丰富的想象能力。突然,一个奇特而又大胆的设想跳入了公安局政委的脑海:罪犯会不会是事先潜入杜家而后作案?但事先潜入是需要条件和时机的,那么谁又可能具备这些条件和机会呢?
沣润村特大杀人案引起了山西省公安厅的重视,案发不久他们也派出了最强的技术力量赶到现场。公安厅长是在下乡检查工作的途中接到案情报告的,当即决定改变行程,于16日上午直达现场。他要求省、地、县三级侦查人员密切配合,协同作战,尽快破案。
调查访问与排查可疑人员的工作以沣润村为重点,认真而缜密地进行着。侦查人员不仅着眼于现实,而把眼光放得更远。
五年前的一桩小事引起了侦查人员们的注意和反复思考。
1981年杜金保家盖新房,因为地基曾与邻居王满屯有过一次争执。据当时的村干部反映,这件事很快就调解了,双方都很满意。村中不少人早就把这件事淡忘了。当时王满屯只有十九岁,难道他还记着这件事,难道他会因为这件区区小事而报复杀人?
许多人都认为不可能。
可“10·15”专案组侦查人员却没有简单地否定它,而是细心地在寻找着历史与现实之间的微妙关联。
王满屯时年已经24岁,上过几年小学。家中只有七十三岁的老父亲和聋哑母亲。从小无拘无束,心胸狭隘、任性放荡。王、杜两家只有一堵矮墙相隔,具有便利的作案条件。于是决定与王满屯正面接触,请他提供破案线索。
侦查人员本来是平心静气地和他谈话,而王满屯却显得很不耐烦。并且一口咬定说案发当天晚上他在菜园子里看菜,回家以后又与范正义聊天,再以后就睡觉了。关于隔壁杜家所发生的事情他什么也不知道。
侦查人员想,一堵矮墙相隔,六人被杀总会有响动。王满屯即便不是凶手,也应该知道一些情况。于是侦查员们又找到了范正义,请他证实王满屯所说情况的可靠程度。范正义是前几年从山东来到沣润村投亲的,不久就与王满屯结为挚友。当侦查人员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范正义刚刚从菜地偷菜回来,惊魂未定。谈话间闪烁其辞,态度很不诚实。只是说他自已14日晚上的活动,故意回避曾去过王满屯家。
范正义的“有意回避”引起了侦查员们的更大怀疑。经过长时间的询问和耐心的思想工作。范正义终于提供了一个重要情况:发案的当天晚上,范正义去王家串门儿,王满屯却没在家。直到11点多钟,突然听见隔壁杜金保家的小孩有哭喊声。不多时,王满屯从外面回来了。进门后就嚷着肚子饿,一个人在火房里待了很长时间。而后又说天冷,到屋里找了一条绒裤穿上了。范正义一离开,王满屯就紧紧关上了大门。
据此,专案组认为王满屯嫌疑重大。于是决定立即突审。但王满屯依然守口如瓶,话出严谨。后侦查人员乘其不备,突然提起了五年前杜、王两家的地基纠纷。王满屯没料到侦查人员会提出这个问题,猝不及防,两条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但表现上仍故作镇静。
后来,他的腿越抖越厉害,竟抡起拳头在腿上猛捶,嘴里狠狠地嘟囔说:“抖什么,抖什么。”侦查员们就势进攻。王满屯终究经不住强大的政策攻心,不得不交代了报复杀人的罪行。
根据王满屯的交代,侦查人员从王家的院里粪堆中翻出了尚未烧尽的血衣碎片;从他家的自留地里挖出了作案凶器。
五年前一次小小的争执,竟在五年后酿成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惨案,实在令人难以理解。然而有血衣、有凶器、有罪犯的口供和技术鉴定为证,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件为地基而发生争执的小事,杜金保早已忘却了。而狭隘、任性、愚昧的王满屯却把它做为一颗复仇的种子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近年来,杜金保一家日子越过越红火,而王满屯却怒火中烧。王满屯已是大龄青年,却连个对象都谈不成。他疑心是杜金保一家从中作梗。这样一来,报复的种子在他的心底就发芽、成长。
14日下午五时许,王满屯得知杜金保家中无人。便携带早已准备好的凶器,越墙进入了杜金保家,潜伏在西房床下。晚上11时许趁杜金保一家人都睡熟了,他便下了毒手。然后又越墙逃离现场回家。不料范正义还在他的家中,所以便以吃馍为由到火房更换了血衣。范正义走后急忙紧关大门,烧毁血衣,掩埋灰烬,藏好了凶器。
骇人听闻的惨案只用了五天的时间就真相大白。人们不会忘记侦查员们的汗水和功绩。而惨案本身又是一个值得人们深思和借鉴的反面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