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方氏说是,宝珠问过哪间是姐姐的,先去的是这一间。
进门后一愣,这里贴墙却是一面土炕。炕上铺陈的是杏花红绫的被褥,但下面是炕洞还是能看出来。
余氏就解释:“这里原本就是两间,有一间是袁亲家老爷夫妻在世时住的,这全是原样子。{”宝珠就对她嫣然。
从杂货铺子的格局来看,祖父母是称不上老爷的。但他们去世多年,媳妇的家人依然恭敬,让宝珠对母亲深为敬佩以外,又觉得国公府挣回一点儿面子。
有这样的陪嫁下人们在,国公府并不全是凌姨娘那样跋扈、两位姨娘乱穿衣裳那样的人才是。宝珠由衷的想,同是一样府里出来的人,一边儿是谦恭有礼,一边儿是无法无天。这中间的区别,是心地。
全是心地的不同,才一样的环境长出两样的人。
她在被褥上摸摸,把心神这就收回。对余氏方氏又笑:“这颜色是姐姐喜欢的才是。”方氏笑回:“奶奶说的没错,郡王妃没出嫁以前,时常来住上几天,姑爷夫人总是吩咐给她喜欢的,不肯有半点儿让她不满意。”
宝珠奇了:“姐姐只来住几天吗?别的时候她又住哪里呢?”宝珠已经知道郡王妃和她名义上的母亲矛盾很深,也知道姐姐对自己的生母情深难舍。又知道自己婆婆从来不肯亏待一个人,她连新媳妇和下人都从没有亏待过,想来不会任由女儿去受国公夫人的冷眼,自然是名义上过继,还养在身边的才是。
这来住几天的话,是从哪里说起的呢?
余氏方氏一起笑,这件事情别说在大同府,就是在整个山西,也不是秘密。她们齐声道:“奶奶想来是不知道。郡王妃一生下来,就过继给国公爷当长女,是由老国公夫人养在房中,老国公夫人爱如珠宝,就是亲事,也是老国公夫人亲自去陈留郡王府上许下的。”
宝珠还真不知道这事情,她怔了怔,又温暖的笑着。
幸好今天一进城就去拜见外祖父和外祖母,现在听到这段故事才不会觉得心中有愧。宝珠暗暗称奇,必然有个好外祖母,才会有母亲这样的好人才是。
宝珠就大约的能猜出来,那舅母应该是半点儿没抚养过姐姐,而还能猜到的,就是那舅母也许还对姐姐过继不满。但有外祖母做主,她没有半点办法。从这里就能明白,难怪姐姐说舅母在府中,你更不应该去了。又说舅母不必拜见,看来个中内幕也是一言难尽。
也许还有别的事情。
听方氏还在描补刚才的话,笑道:“姑爷身子不好,夫人有了郡王妃以后,依老国公夫人的意思,当天小襁褓一包,就要把郡王妃带走放她房里。她早早备下的有暖车,又是四个奶妈子。可夫人不答应,说她才当母亲,她舍不得孩子,她要多看几天,郡王妃就满了月才走。在没满一周岁以前,不是天气特好,老国公夫人从来舍不得送回来,怕病呢。一周岁后郡王妃会走了,才时时的往来,在这里住上几天。”方氏说着眼泪下来:“说起来,老国公夫人是个多好的人啊。”
“是啊,又慈祥又和气,把郡王妃疼得像心尖子一样,偏偏她又疼女儿,夫人一想女儿,老国公夫人再舍不得,也把郡王妃送回来。哪一回送,不是三五辆大车,二三十个从人跟着。”余氏也跟着缅怀起来。
这样的盛景,让卫氏梅英红花只想想,就肃然起来。
这样的好人,让卫氏梅英红花一起把帕子放脸上,这好人儿怎么就去了呢,怎么不等着见我们奶奶,你的外孙媳妇一面,要知道我们奶奶可也是个好人啊。这好人,不应该见上好人一面再走吧。
余氏方氏见把奶奶的下人也惹得一起难过,忙又展开笑容:“却是高寿呢,老夫人去世时可近古来稀的年纪。”
古人七十岁上下,可以算是高寿的。
卫氏梅英红花一起长长的:“哦……”这年纪那是等不得见奶奶。
宝珠又把炕头上箱子打开。
箱子有两个,一个是红木的,一眼可以看得出来雕花精致。另一个是却一般木头的,虽然抹得干净,可也不能掩饰上面的陈旧,岁月留下的斑驳。
宝珠从没有见过农家旧箱子,就先打开旧的。
“哎,奶奶小心挤到手,”余氏方氏都没想到从京里来的奶奶会兴趣浓厚,想阻拦时已经来不及。宝珠开了箱子,这就怔住。
箱子里不是锦绣衣裳,全是洗得干干净净的布衣裳,旧而褴褛,还有补丁。
这是姑母的旧衣裳!
宝珠一想便知。
宝珠叹气,看来祖父母为了保公公的命,忍痛卖女儿后,还一直在想念她。宝珠眸中又含上水光,以手缓缓翻动着那破旧的宝珠从没有见过的衣裳,心想姑母如果知道她的旧衣全都保存,祖父母无时不有盼她回来之意,她的心里一定就没有怨恨。
中宫有过怨恨吗?
中宫没有说过,但以宝珠来想,虽然是保她公公的命,姑母也应该有几分怨恨在心里才是。
宝珠抚着衣裳,轻轻在心里道,姑姑,你不用再怨了,祖父母当年也是舍不得你的,也是刀剜了心尖子一样的失去你。
她对着旧衣失神起来,余氏觉得不对,叫了几声奶奶,宝珠清醒过来,见自己吓住她们,就把箱子重新合上,掩饰的道:“我想这不是姐姐的才是,就出了神。”
方氏就笑:“这旧衣是袁家姑奶奶的,论起辈份来,奶奶该叫她姑母的。她几岁上走丢,姑爷在世时年年让人去找她,可惜啊,从没有找到过。”
宝珠欣慰,已经找到了。明天我到父亲坟上,一定告诉他姑母找到了我们,姑母现在贵为中宫,冠宠六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