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呆呆怔怔,让后面的红花叫醒。“姑娘,我要出来!”宝珠这才醒过神,往前走上一步,陡然见到满眼是血。
街上刚才还是热闹繁华,处处是欢声笑语的人们。现在则是横七竖八躺着伤者,有些呻吟着爬起,有些血流不止,有些一动不动。
一群带刀衙役们大步过来,叹气:“今天可怎么收拾得完!”余大人的轿子也过了来,都顾不上看路边活着的还有谁,他是气急败坏:“把全城的大夫全找来,治伤!快救人!”
他今年的政绩,眼看着离飞不远。
一个衙役上来说几句,余大人厉声愤怒:“去找,快去找!”我的儿子!他没有注意路边背对着他的袁训,也没有见到腿软的宝珠。
留下几个衙役清理这里,这一行人飞快离开。红花也走出来,扶起不敢看伤者的宝珠。宝珠哆嗦着还在问:“他们要不要紧?”不忍心问出死这个字。
袁训瞅着像走路都难,面无表情用一只手臂在宝珠腋下一撑,单臂把宝珠撑起来,另一边是红花,很快走出这条街。
一出街口,就把宝珠一放:“可以自己走了吧?”
宝珠听听还是那么凶,一生气,腿一挺,直了,噔噔走出几步后,回身噘起嘴:“汤圆!”
“你还吃得下?”袁训怪问。
“头一回走百病,长这么大头一回!”宝珠*回他。
袁训也没有父亲,这句话他忽然就理解于心。本来是打算带宝珠对坐小轿的地方,现在转个方向,淡淡道:“走吧。”
……
豆绿色的旧帘子,上面带着洗干净后,但还存在的污渍。四方的八仙桌,在烛光下泛着油光,不知道是伙计没擦干净,还是这油擦不干净。
四条长凳,旁边站着红花,正弯腰拿块抹布没完没了的擦。宝珠在她身后,一脸的新奇,不时的催促:“我可以坐了吧?”
这是一家酒楼的雅间,临街。从楼栏杆处往下看,对面有一家热气腾腾的铺子,幌子上写着几个大字:“秦记汤圆”。
汤圆店在二道街上,没有受挤,反而坐满劫后的人,和没受过劫的人,正在或后怕,或认真的谈论刚才那件事。
袁训带宝珠走到这里后,汤圆是不错的,但宝珠是不能坐在这里。对面是酒楼,就要了一个雅间,打包三碗汤圆,现在袁训手中拎着。
雪白的汤圆,皮薄如纸,隐约可见汤圆里包着的馅子。一碗里数个,乌黑的是芝麻,紫红的是果酱,黄色的是桂花。
宝珠手扶着碗,和袁训对坐。红花也有一碗,也快乐的把刚才的事忘掉不少。她要站着吃,宝珠让她还是坐下吧,红花就缩着肩膀坐在下首,认认真真的吃着,并不敢抬头,好似在表示自己完全不存在。
因为她的主人们,正在谈话。
见过满街的血,宝珠还吃得下去。是相思把她围住,心事反把她包住,那满街的血在她心里还是隔出来一层。
她当时虽害怕,因不忍就此回家,一回家就要离开袁训,而夜已深,明天袁训就要离开,她为多呆上一时,赌气般说出汤圆。
本以为自己吃不下,但远远见到铺子上蒸腾的热气,和里面的人声鼎沸。这街上也有几道精致花灯,虽不是最好的,但过年气氛一下子回来,而宝珠一下子有了胃口。
她被妥当安排在这雅间中,更对袁训有所依恋。
看,有个这般的哥哥,或是有个这般的人样样都好。吃碗汤圆,他也肯花上心思,不肯让宝珠抛头露面于人前。
对于古代闺阁女,抛头露面在人前,有时候比死了还让她们不能接受。
现在,灯又半昏了,往楼外看,月又在半明。宝珠手中动着小调羹,一个汤圆下肚,外面食物说不出的甜美香润,宝珠的话就冲口而出:“初一你若肯对我好些,我有好些话要告诉你。”
“哦,”袁训慢慢吃着汤圆,他并不饿,不过陪着。
“现在说吧,”他道。
“表兄你一表人才,”
袁训尖锐的抬眸,眼风直插到宝珠心底。大有你再这么说话,我可不会干听着。
宝珠就嘟嘴,停下手中小调羹。而低头的红花,感觉姑娘受窘,她是必帮的,忙道:“这是真的,姑娘背后也说袁表公子一表人才。”
袁训哭笑不得,这一对主仆要娶回家,还真得好好管教。当主人的不管说什么,当丫头的马上跟上。
而目前来看,陪嫁丫头是少不了这红花。
宝珠涨红脸:“没有!”谁在背后谈论他。
因有情,而更怯。若无情,也许就笑得狡猾狡猾的,应一声:“是啊,你看红花都作证。”
红花傻了眼,很弄不懂姑娘意思的她眨巴着眼,最后陪个笑脸儿,低头再对汤圆。我吃我吃,我红花不在这里,我在汤圆里。
冷场片刻,宝珠话到嘴边怎么会忍,慢吞吞再道:“就是冯家姐姐啊,冯家表兄还记得吗?有四少有五少有六少,”
袁训马上想到那最稚气的六少,射箭时跟着自己后面嚷:“我虽不如你,那弓给我拉一下,”袁训当时怀疑他是否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