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为了突出自己有着长远的眼光和犀利的见解,还是多嘴言道。
“父皇,孩儿举个例子,就拿黔州来说,假设当下黔州寒庶出身,没门路入官学的书生有千人,每届科举州里推举一人,也就是说每一届都有九百九十九人无缘科考。”
“这些人呕心沥血苦读,为的不过就是个功名富贵,到头来,却连科举都无法参加,孩儿斗胆,敢问父皇,如果父皇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会是个如何作想?”
李世民拉着脸,嘴上未语,心中暗戳戳道:还能作何感想,当然是气的要死了。
李承乾叹息道,“如果是孩儿,肯定会大为不满,甚至对朝廷都生出怨恨仇视之心来,孩儿想,无法参考的那些人,恐怕也是如此。”
“父皇,一州之地九百余人,无足轻重,可如果这九百余人变成九千余人呢?”
“当天下读书人成十倍成百倍的增加,但一届参考者只有寥寥几人,寒窗苦读一场空,有几人能坦然接受这一切,又有几人能咽的下这口恶气。”
“人皆都有野心,如果一次两次,都看不到希望所在,那他们的愤懑,他们的怒火,就会一日比一日的盛,坊间有句粗话,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
后脊生出一股恶寒,李世民猛的打了个冷颤。
李承乾继续道:“满腔抱负得不到施展,也许有一天,不……应该说必然有一天,定会有人因此生出逆反之心,父皇觉得,到时可否会动摇社稷?”
不等的有所回答,紧接着便道:“父皇文韬武略功盖万世,就算贞观一朝有人出于敬畏而不敢作乱,可以后呢?”
“我唐室若想传万世基业,就不能坐实此患不管,父皇,身有隐疾必要早早去之,否则,等的病入膏肓之时,再想医治,为时晚矣。”
李世民沉声道:“所以,你做这一切,就是想劝朕改制举试?”
李承乾点点头。
李世民又道:“让青雀献上印刷造纸术,也是为了今日图谋?”
李承乾仍是点点头。
李世民突的来了气,“环环相扣,不觉间,让朕着了你的道,逼得朕只能按你的摆布来,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可真是好一个心术手段。”
李承乾再次俯下首,“孩儿万死,父皇息怒。”
李世民气呼呼的,狠狠剜了眼李承乾。
造纸印刷术,就是个引子,诱惑他咬住含着砒霜的钩子后,紧接着就是科举。
诚如李承乾所言,人都有着野心,都有着对功名利禄的渴求,正如谚语所言: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谁会不想往上走呢,而对于贫寒之家,读书不是向上爬的唯一道路,但却是最便捷最轻快最有利的。
只要纸张书籍变得廉价变得极宜获取,读书人定将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这如在田埂边挖蓄水池一样,挖水池积水,本是为了浇灌田地,可若池中之水过甚,就须再挖条沟将水引出去,不然,等的积水冲破堤坝,那田地就将成为一片洪泽。
这是一个连环计,只要咬住了钩子,那么脖子就会自动套进另一个圈中,如此,只能顺从李承乾的心意来,不然,脖子上的圈就会越勒越紧,最终窒息而死。
当然,李世民还有另一个选择,那就是将含在嘴中的鱼饵给吐出来。
他现在可以下令,让少府停止没日没夜的刊印,将造纸术和印刷术捂起来,让纸张和书籍仍旧保持高昂,让寒门和庶民仍旧叹着纸贵如金书值万金,如此,池中的水就可保持在一个安全范围。
可是,普及知识是剪除门阀世族的唯一行径,李世民舍得放弃吗?
不,当然是舍不得的,知识掌握在他们手中一日,皇帝就要受其制衡一日,他们就能一日复一日的凌驾于众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