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么……
长公主暗自咬牙。
那种被人当众煽了一巴掌的感觉,再度袭上心头。
可是,若说是程氏指使人给郭媛下毒,这怎么也说不过去,还是郭婉的嫌疑最大。
恨只恨,再是怀疑,那韩氏的嫁妆到底是被程氏昧下的,再追问下去,不过徒惹难堪罢了。
长公主冷“哼”一声,不再理会郭婉,阴沉的视线,扫向郭准。
风拂了进来,吹得满地纸页四散,郭准仍旧一张一张拣拾着。
他的衣袍早便染灰,发髻亦散乱,可他却浑似不知,一时爬来、一时又爬去,俊美如少年郎的面容上,此时已是灰一道、黑一道,极是狼狈。
“我瞧瞧……我瞧瞧……”郭准仍在喃喃自语着,微颤的音线,嘶哑而又沧桑。
他确实是要好生瞧瞧。
那般漫长的岁月,他熬着、活着、喘息着,生生将自己变成一棵木头,闭着眼、捂着耳、堵着心,将身外一切,尽皆隔断。
可现在,他想要张开眼,好生地瞧一瞧,这许多年来,他以那可怜又可笑的一点儿执念麻痹着自己、蒙昧着自己,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始终不敢回顾的过往,又到底是怎样地污浊、肮脏,、人作呕。
他头一次觉着,他该好生瞧瞧。
张大眼睛、竖起耳朵,用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好生地瞧一瞧。
不知何时,风已止息,公堂之下,一人匍匐,二人僵立,剩下的那一个,仍在笑。
然,笑得再美艳、再绝丽,那眼底的苍凉,却掩不去。
不觉间,满地纸页,已然只剩了一张,便落在长公主裙畔。
郭准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探手欲拾。
可谁料,他的手才伸出,一个身影陡地撞上来,“砰”,重重一声,直将郭准撞了个仰面朝天,手上纸页登时又散了满地。
他飞快翻身,两手扶地,抬起那双血红的眼,看向来人。
在他的眼前,是一张放大的、铁青的脸。
是长公主。
长公主直身而起,居高临下地望他。
这个驯顺得几乎不像人的男人,俊面微汗、满身黑灰,倒比从前多了一分活气儿。
长公主心底蓦地刺痛,似无数尖刀死命绞拧,疼得她连呼吸都困难。
她张大口,如一尾行将窒息的鱼,拼尽全力、费力地喘息着,铁青的脸渐渐憋得发紫,突然毫无预兆地俯身,拾起口供抓在手中,用力一扯。
“嗤”,一声轻响,那纸页登时扯作两片,她两眼暴突、五指簸张、额角青筋根根凸起,狠狠将那白纸扯得粉碎,霎时间白屑如雪,飘落而下。
她也不说话,将纸屑一抛,弯腰再拣几张,如法炮制。
一瞬间,细碎的撕纸声,如一道又一道细小而锐利的风,切碎满室寂静,搅动每个人的耳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