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苏幕便常来找她,后头嫌得麻烦,便索性在外头给她买了间宅子,本想让她住在那儿,可胭脂不喜欢,戏楼里多热闹啊,那宅子冷冷清清的,她如何住得惯,乱葬岗都比那处热闹,至少还有些孤魂野鬼成日与她争抢住处。
苏幕便也依她,每每派人将她接去,住个几日又再送回来。
胭脂虽然觉着这般很奇怪,但到底还是心里有他,便没有太多计较。
他这一世对床笫之事似乎没有太大兴趣,除去头一次荒唐了些,狠狠折腾了她几番之外。
后头的日子便也克制了许多,皆是一回便止,绝不会有第二次,这也让胭脂没有过多排斥。
这些时日,胭脂越发乖巧顺意、懂事听话,颇讨了苏幕欢心,两人倒也顺遂甜腻地过了好一阵子。
苏幕每每见她都会带些贵重的玩意儿给她,单单女儿家戴的金银首饰,就送了一屉又一屉。
可胭脂并不是很喜欢,比起这些金贵的首饰,她更喜欢头上这根花木簪,便也没怎么戴。
苏幕本还想将她捧成个角儿,可胭脂不愿意,她总觉得这样很奇怪,那感觉就像是勾栏里的娼妓伺候得恩客满意,便能得大把的好处。
胭脂每每想到此心中皆是不喜,可以一见到他,便又都忘到脑后了,等他走了,心头又是一阵空荡荡。
春去秋来,戏楼后院的古树都染了金黄,嫩青的叶儿成了一片片枯黄,早秋的凉风微微一吹,便从枝头打旋儿落下,院子里落了一地金灿灿,极为好看。
胭脂站在后院看了慢慢落下的叶儿许久。
她想,上一世的事过去了便就让它过去罢,本就是她自己负他在先,怨不得后头他喜欢上旁人,虽然他们后头的结局不好看,但这一世努力一下,或许不会再像以往那样。
她本就不喜纠葛烦杂,如今也想通了,既然喜欢他,这一世便好好对他,他与顾云里的纠缠已然过去,她也不必再为顾云里避劫,好歹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办事了。
可她不知,她自己心中是这样想的,苏幕……却不是。
已经整整六十天了,他没再找过她,一下凭空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戏班子里的人早就看清了,这不过是个纨绔子弟,一时兴起玩弄了个小戏子,现下失了新鲜劲头,自然就不会再来了。
这本就是戏班子的规矩,雪梨园说得好听了是京都的戏中魁宝,但揭开了瞧,还不就是那些权贵的玩意儿,不过披了件好看点的外衣罢了,门面上镀了层金,里头其实和勾栏没什么区别,皆是迎来送往的营生。
要说胭脂也不是头一个拎不清的戏子,这种事情戏班子里常常有,最有名的就是十几年前的那个旦角儿九树香,年纪轻轻就成了戏班里的台柱子,面皮生得可真不是一般巧,身娇体软,唱得一手好戏,颇得京中权贵喜爱。
后头追着捧着的富家子弟数不胜数,九树香千挑万选,看中一个京中贵家之子。
相恋之时,海誓山盟的话儿说了个遍,末了该娶妻的时候还不是回了家,安安份份得娶妻生子,以往的风流韵事皆被传为雅谈。
可九树香看不透啊,还真以为人家真会将一个戏子纳进府里,平白让家族遭人笑话。
九树香这一等就等了两年有余,那贵家子妾室一个接一个地往屋里抬,早早忘了有她这么一个人。
九树香这才灰了心,彻底看了明白,隆冬腊月的半夜里便投河自尽了。
后头这些传到人贵家子的耳里,却只得了一句,‘傻子。’不痛不痒便抛到脑后了。
人家摆明把你当个玩意儿,高兴时哄哄说些好听的,竟还当了真,可不就是个傻的吗?
这戏子那里能动真心呀,这心捧出来也不会有人珍惜的,向来低贱的玩意儿哪值当人看得上眼。
胭脂本是戏班子里最自在,看得最开的那一个,如今却困在情字上面跌跟头,叫人如何不唏嘘,是以戏班子里的人看胭脂的眼神皆是怜悯可惜的。
胭脂默站了会儿,才转身往屋里去,后头一阵脚踩着落叶声传来,她不由转头看去,见了来人却是周常儿。
胭脂微微垂着眼睫,有些失落,正打算转身回屋,却听周常儿在后头唤她,“胭脂。”
胭脂便停下脚步又看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