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老朋友对地界众生并无杀意,可他还是不敢冒这个险。
这一代的“人”们,看起来虽然有强有弱、宛若天渊之别,但在老朋友的锋芒下……全都是不堪一击的。
他谢绝了老朋友的好意,慢慢地将一直都扛在肩上的雕纹石墩放了下来,他自己则坐在了石墩上,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淡定模样。
也是这么坐定了下来后,他才发现自己若安心闭息,就能听见这百里山脉里的各种动静,耳朵竟比他上一次在人间时,还要灵敏得多。
通道里空寂无物,他常年都驻守在石墩上、等着有哪个意图闯上神界的生灵出现才会张开眼,于是他的耳朵里听到最多的,不是各种神兵利器破空而来的呼啸声,也并非得道生灵们朝他冲杀过来那一刹那、稍有不稳的鼻息。
他听得最多的,是那再无其他活物死物的通道里,极为偶尔才会有所拂动的风。
如意镇附近的山风,则比通道里的要急得多,随风送到他耳里的动静更繁杂不休,让他一时间没能习惯这热闹。
他就这么极为好奇地坐在山道上,观望着山城里的百姓们,同时听着这些凡世老小们来来去去地忙乎着毫无意外的家常琐事,根本不知如意镇外还有什么修道者、妖族、甚至其他几界的存在,更不用说为之烦恼忧愁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过得如此安宁的人们。
他下意识地想要仰头望天,却被山城顶上的朗朗天光刺了眼,逼得他无法再像从前那样直视苍穹。
这一次,应该不会再出事了吧。
不久之后,他甚至还见到了那个被中山神老幺骗来当土地的犼族幼子。
事实上,就算他装作看不到也难。
这幼兽当然也幻化了副凡人皮囊,却不知为何,是个六岁孩童的模样,还穿着身凡间戏服般的宽大藏青衣袍,戴着顶像是从黑白无常那里偷来的顶天高冠,像只小蝙蝠似的在山城高处飞奔着,时不时踩碎了屋宅顶上的青瓦,永远都和生谁的气一样、倒吊着一双缝眼。
山城里的百姓们却压根不怕她。
他们全然不以有个小怪物在自家房顶上乱窜为意,倒还时时在和犼族幼子打着招呼,甚至常常会有几个顽童跳跃呼喊着叫她什么……“小房东”?
雕纹石墩很容易就被晒得发烫,他干脆挑了个树荫,就这么在如意镇外的山道上坐了好几天。
那时正是凡世的春夏之交,各家老小都忙得不得了,进进出出却都会多看他一眼。
偶尔有从山外采买回来的镇民,还把他当成了在山里迷了路的外界石匠,都颇为好心地过来问他,都被他随口糊弄了过去。
好心的镇民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山城后,都会对着犼族幼子指指点点他这个外人——如意镇颇为偏僻,很少会有外人造访,骤然多了他这么个死赖在镇外的客人,当然会让满镇老小存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