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传道士吗?”当我把烫好的苹果递过四分之一给安芬时,她还能这么俏皮地问我。
“啊?”我居然是忘记了她说过不吃的,看我这记性,近日怎么老是记不住别人说的话啊,可是既然是烫好了的,怎么可以不吃?
我还是坚持说,“吃点吧,除夕了,年货吃荤得多了,吃些水果刮刮油百利无一害。”
她只好接过,像完成任务般地塞进嘴里,供果样的果子她却表现出这样的神态,要是在佛前可以说是对神的大不敬了,可惜了,这果子的命运,居然碰到了一个食不甘味的人。
可是我呢?这甜丝丝的味道怎么慢慢地又变成了咸咸的味道了?我记得昨天中午的时候,索欣在最后水果盘端上桌的时候还用竹签挑起了一块送给了卜瑾,眼中满含着泪,对着卜瑾的眼睛,醉眼迷离地,“你会记住我吗?不要紧,你现在不需要回答,但我想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我的。”我想那也是在她最有勇气的一次表白了,可是她那话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对自己即将发生的厄运的预感吗?这个可怜的人。
警察为什么没有公布她的酗酒呢?如果是,那么我们几个人还能如此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吗?可是我们是间接的杀手吗?如果没有昨天欢聚的事,是不是她就可以躲过这次的劫难?如果不是她的遇害发生在晚上,那么我们几个真的是谁也逃不掉了,那么我们是侥幸躲过这一劫吗?可是索欣呢?她命里就该有这一劫吗?她还从来没有好好爱过,没有订婚,也没有结婚,青春还是在她绚烂之尽时给她来了个嘎然而止,可是她的梦想呢?她的等待呢?之所以都除夕了,我们还能聚在这里,难道不也是一种默契吗?只是走了的已经走了,余下的我们还得好好活着,还得为“五斗米”竟折腰,老天爷好像在拿一根搅屎棍在天空里东搅一下西戳一下,总是让我们的生活里喜忧参半,他不停手,我们就得在这夹缝中艰难地求生存。
郁沛这时把果核扔在垃圾筒的瞬间,拍了下卜瑾的肩,“如果你若知道她昨晚会出事,你会给她点意外的惊喜吗?”
卜瑾苦笑了一下,“有你在,我即使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啊?”
郁沛,“现在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是问你真格的。”
卜瑾还是说,“不是还有你吗?你没听她自己后来都好像对你动心了吗?”
郁沛,“那我也只不过是备胎。”
卜瑾微微笑笑,“可是后来显然不是这样子的了。”
郁沛,“看来你还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卜瑾,“有的问题是不需要回答的。”
郁沛,“哎,这人的命运有时真是让人说不清啊。”
卜瑾,“可不是?”
两人一时间都默默不语,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对这个人,我们都说不上讨厌,对于她的死去,居然也没什么可说。这是个我们曾经的同事,曾经坐在一间屋子里,吹过一样的空调呼吸过一样的空气的人,现在这么遥遥的回忆起来,居然没有很真切的关于她的记忆。她喜欢吃什么样子的水果?她喜欢喝什么样的饮料?一时的沉静飞快地笼罩住了办公室,我默默地将装满了热水的茶杯捧在手中,希望这些微的温度能顺着自己的手传递到全身,驱除掉心中莫名的寒冷。
过了许久,艾瑶才开始说话,打破了场内的尴尬:“你知道吗?我也是昨天夜里收到消息的,对吧?具体几点却是想不起来了,好像也是半夜起来去洗手间的时候,好像是在一个群里得知消息的,具体是哪个群,我也不记得了,后来信息太多,都被冲刷上去了,不知是不是有意刷的屏,今天早上我早早就起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给自己开了一个五点的闹钟。我去了离索欣出事的地方最近的那个警察局那里。我猜测索欣的尸体啊遗物啊都在那里。我到的时候还看到了索欣的父母在和警察说话呢。。。。。。。他们都上了年纪了,皱纹凹凸不平很有立体感呢。我没有去看她的遗体,再怎么说我没有那种癖好。”
郁沛的脸上带上了一丝尴尬的神情:“这可不太好,嗯,毕竟咱们又不是灵异事件爱好者,不要随随便便去做这样奇怪的事情啦?好,卜瑾我们刚刚是不是讲到了命运啊?那我们继续,我觉得啊。。。。。。。”
艾瑶显得平静极了,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去看了她的遗物。我知道她的钱包和手机都不在了,这是新闻里说过的。我去看了那些东西,有一个手提包,手提包里有一把她家的钥匙,一支小口红,一沓抽纸和一把小雨伞。都是些琐碎到不能再琐碎的东西了。。。。。。那就是她那天晚上剩下来的全部东西啊。”
“可能是挺矫情的,但是我还是征求她父母的意见,问我是否能带走一样东西离开。她的父母同意把那支口红留给我。那是一支不太新颖的口红,是好几年前的牌子,香草味儿的,颜色淡淡的倒是很好看。我没有遇到她的那位男友,也许他已经回家了吧?也或者是人走茶凉,见人不在,就早早地躲开了,但这都只是我的猜测,不过这些事情的发生倒真的是太突然了,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身边的人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甚至有一段时间,我还挺喜欢灵异小说的,看着里面的主角们挣扎着说着什么‘活下去’这样的话,还会感觉饶有兴致呢。我想我已经开始讨厌读小说了吧,看着小说里人物的命运,无论是多么地跌宕痛苦,居然只会有一种看戏一样的心情。嘛,我好像在说些奇怪的话啊,算了算了,你们继续聊你们的吧。”
“她送给我的礼物,我准备把它保存在我的小阁楼上。”艾瑶最后说过惨然一笑,“除夕,她竟然是在情人节的夜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