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拥有正常人的尊严意志清醒为自己犯下的罪孽承担责任,就是我们能给你的最大的人道主义关怀了。”
秦文不置可否地哼笑一声,慢慢翻身,把背对着他们,说什么都不肯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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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次案情复杂,又牵扯到制毒贩毒,市局方面派了人过来支援,因为林启辰嘴硬而警方掌握线索有限,谭辉他们为了查出林启辰背后的制毒贩毒组织,挖门盗洞的来来回回大半个月,能想的办法都用尽了,最终锁定了另外五个嫌疑人。
从目前已知的种种证据来看,五个人中,有个叫陆歧的,是包括林启辰在内其他毒贩拥趸的核心人物。
因为有市局过来的人在,谭辉他们逼迫改了在自己办公室拉过白板就开会的习惯,难道规矩地去了分局的大会议室,一大帮人围着长桌坐了一圈,投影仪上打着涉案的人物关系图。
林启辰、秦文,后来锁定的五个嫌疑人,他们之间的关系,跟其他案件涉及到的包括梁炎东、钱禄和穆彦等人的牵扯,目前没有犯罪嫌疑,但案件涉及到的关键人物,红线蓝线黑线,来来回回,画的人眼花缭乱。
“这个陆歧现年已经58了。年轻的时候在本地企业穆氏集团任职,做董事长助理,后来老穆先生过世,他又辅佐当时的少东家穆雪松接了老穆先生的位置,但前些年从穆氏辞职了,后来自己经营了一家信贷公司。公司各种证件齐全,从表面上看公司业务很干净,但暗地里有高利贷暴利催债行为,他本人的老婆孩子这些年都在国外没回来过,他自己每年会飞过去跟家里人过年团聚,然后再自己飞回来。”
任非一边叙述案情一边用红外线笔在投影上示意,“最初觉得他可疑,是因为我们在林启辰家里座机的通话记录上查到一个密切来往的手机号码,户主名叫崔照熙,35岁,是个985院校的化学与生物学双硕士,经秦文指认,证实这个人就是当初第一次给他注射毒品的人,而这么个人,竟然挂职在陆歧的信贷公司做顾问。”
“经查,林启辰有大笔转账到林启辰海外账户的转账记录,而林启辰涉及三年前梁炎东奸。杀。幼。女一案,跟夏天时东林监狱连环杀人案的死者钱禄关系‘暧昧’,并以注射毒品的方式控制秦文,唆使他杀妻。另外,”任非拿着红外笔在复杂的关系图之外的那个名字上圈了一笔,“陆歧从穆氏辞职前曾辅佐过的穆雪松,他的儿子穆彦,也是监狱杀人案的被害人之一,但目前没有证据表明穆彦的死跟林启辰或者陆歧有任何联系。”
“钱禄死前留下‘遗书’,当初经外甥女赵慧慧证实,钱禄从小没上过学,离家以前大字不识几个,更遑论标点。但钱禄留下字条的内容不仅写了非常复杂的‘赎’字,而且标点全队。我们一直在追查这件事,近期终于有线索证明,当初教钱禄写字的人,就是后来被钱禄开膛破肚杀死的女人。两人曾经关系密切,我们推测帮钱禄解毒的人应该也是她,但最终是什么原因致使钱禄对女人痛下杀手,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但是我们猜测,钱禄曾经的毒品来源很有可能是林启辰他们提供的,钱禄入狱后,林启辰这样的亡命徒竟然会继续负担他外甥女的学费,应该是钱禄手中握有林启辰等人的把柄,而负担赵慧慧学费是钱禄为他们保守秘密的条件。钱禄被杀,虽然凶手已经伏法,但很有可能也是因为他所知道的事情,间接被林启辰等人灭口。”
“此外,”谭辉在任非说完之后沉声说道:“五名嫌疑人中有三名行踪已锁定,但是因为毒贩们制毒的窝点还没有线索,所以暂时不能打草惊蛇。”
没有人对此有疑问,谭辉起身自己坐到电脑前,在投影上换了另一个文档,“那么来说下一步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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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城区拥挤杂乱的老式建筑群中,在红砖砌起来的围墙上嵌着的黑漆大铁门看起来毫不起眼,一辆比院子更加老旧的银色小车弯弯绕绕地从胡同口开进来,小心翼翼地停在门口,熄火后,带着墨镜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朝两边道路微微转了转头,大镜片没遮住的地方,岁月刻下的皱纹和昭示年龄的老年斑在脸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虽然上了年纪,但他动作很迅捷,腰板挺直,透过墨镜观察周围情况的时候,动作里透着时间沉淀下的冷静和谨慎。
他轻车熟路地把手伸到大门里面的锁眼里去打开没上锁的门闩进去,外面看着不起眼的老宅小院里面倒是花花草草假山盆栽设计得十分精致,他穿过小院,从摆放着古典红木家具的下客厅上楼,正巧一个披着长发,打扮沉静的女子从书房聘聘婷婷地走出来,跟他迎面碰上,男人嘴角向下抿出了冷淡而不屑的弧度,张嘴阴阳怪气地跟女子打招呼,“哟,杨小姐,你也在。”
女子抿唇轻轻一笑,嘴唇的形状非常好看但唇色极淡,跟夏天将开未开的水莲花似的。那是副很恬静娴雅的长相,只是看向男人的目光却太冷了,仿佛有毫不掩饰的恨意从黑曜一般的眼睛里和缓地流出,不强烈,却很深刻,“陆总快进去吧,先生——可是等您半天了。”
虽然相看两厌,但女子的话显然提醒了男人此来的目的,他冷冷地盯了她一眼,转身快步走进书房,反手关上门的同时摘下了墨镜——赫然就是那天接到护工小李电话,下令江同的手下追杀任非抢夺光盘的那个人!
但不同的是,那天他坐在老板椅上,俯视落地窗外楼下芸芸众生,高高在上,而此时此刻,却如同当天站在他身边的林启辰一般,对上首的男人点头哈腰打招呼,从言辞到一举一动,无不恭恭敬敬。
“穆总。”
桌子后面的老爷子没抬头。
他正专注地亲手给一只名贵的古董钢笔做保养——他对钢笔有种偏执的喜爱,旁边有个落地的柜子,从上到下,摆满了他收藏的艺术品。
陆歧弯着的腰始终没敢直起来,他无声地深吸口气,像是给自己做了些心理建设,然后压低了声音,诚恳而谨慎地承认错误,“穆总,这次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办事不利,但林启辰已经被抓好一阵子,加上过几天就是梁炎东那个奸。杀。幼。女案开庭再审的日子,林启辰是铁定要栽在上面的,他一旦没了生路,怕是要把知道的什么都说了。”
被叫“穆总”的老人慢慢拧上笔管,又用鹿皮轻轻地擦去拧笔管留在钢笔上的指纹,用鹿皮垫着轻轻放进锦盒里,时间像是把空气中流动的氧气抽走了,愈渐压迫的气氛中,下首的陆歧似不堪承受似的,腰有点躬不住了,他身上有点不易察觉的颤抖,额头沁出冷汗,窒息的沉默中,他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穆总!穆总我错了,我保证这样的错误不会再犯第二次,求求您给我条生路,您想个法子把我送出国吧穆总!我不能被抓住,您看在我的大半辈子都在为您和老董事长效力的份儿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哀声怯怯,当日在手下面前意气风发堪称指点江山的陆歧如今跪在地上涕泪纵横,老爷子把放钢笔的盒子扣好,这才慢慢地抬眼,浑浊的瞳孔,目光却很清明地看着他,“老陆,你这是在威胁我,你掌握了大半辈子时间的集团的信息、我的把柄,所以我不能让你落到警察手里,我不能对你见死不救?”
男人表情一慌,猛然反应过来情急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慌忙一叠声地澄清,“不不不,不是穆总,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太着急太害怕了我不知道该……”
“这件事,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它都已经发生了。”老爷子说:“三年前你让林启辰栽赃梁炎东那事儿干的就不利索,他入狱后我也交代过你,找机会把他跟我们放在监狱里的其他‘垃圾’一起处理掉,你倒好,就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生生把这件事拖了三年,如今夜长梦多,让梁炎东找到翻盘的机会,还让警方钓上了林启辰这条你手下的大鱼……老陆,看来人年纪大了,不服老是真不行了。”
“穆总……”
老爷子抬抬手打断他,“老陆,你说的对,你跟我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这事儿出来,我不能、也不会真的不管你,但是你得跟我坦白一句话,警察现在搜你们的人搜的满城风雨,仅仅只是因为当年栽赃梁炎东、和前不久监狱的事情败露吗?”
“穆总!”陆歧猛地抬头,因为情绪太激动,脸都快皱一块儿了,老泪纵横地沿着深刻的皮肤纹路落下来,铿锵有力地证明着主人的忠心耿耿似的,“我是什么样的人您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我对集团、对您,始终都是忠心耿耿的,我做了什么时候,怎么可能瞒着不让您知道呢?!”
老爷子慢慢地从红木椅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形若有质的目光突然在无形中逼仄地压在了陆歧头顶,他声音沉肃,听得出苍老,却掷地有声,“所以,警察找你,只是因为梁炎东和监狱的事情,你没有任何一件事、对我有任何的隐瞒吗?”
“我发誓!”面对老爷子再一次的逼问,陆歧猛地直起身来,他举着手臂竖起三根手指,字字句句斩钉截铁地发誓:“警察找我就是因为这个,我……我对您,绝对没有任何的隐瞒,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否则我天打雷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