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在大队大喇叭播放的嘹亮的《东方红》歌声中,新的一天开始了。樊香吃过早饭,安排了程爱华带着弟弟妹妹,就准备去找程青山开证明她要去县里。
走到路上,见村里的彭革命像拉狗一样用绳子套着一个人脖子在溜达。几个小孩站在一边拿小石子向地下那人身上砸,有人砸中了就拍掌笑笑。
樊香仔细一看,那人是村里的地主彭新生。
彭革命在前面走,彭新生在后四肢着地爬着,被勒得直翻白眼,头不得不用力向前伸得长长的,就像一条狗一样。他衣衫褴褛,衣服好多都成了条条,露出里面的破棉絮。
看他慢,彭革命用脚踢他一下,“快点!”有胆大小孩也嘻笑着过去踢他,“你这个狗地主,快点!”
彭新生用力爬得更快了。
彭革命哈哈大笑,又问他:“你是人还是狗地主?”
彭新生神情麻木,嘶哑着说:“我不是人,是狗地主!”
见到樊香,彭革命热情地打招呼。
樊香心里不舒服,边庆幸自己家成分不是地主边提起笑问彭革命,“清早就出来溜达了?”
“可不上,早上起来没事溜溜地主。”说着,他又用力提了提手里的绳子,把彭新生提溜得身子直了起来。“来,叫声听听!”
彭新生用手扣着脖子里的绳子,嘴里发出“汪汪”的叫声。
樊香没敢直接求情,只是说:“天也不早了,你家那位都做好饭等你回去吃了吧。”
“也是。”彭革命又踢了彭新生一脚松开了手,“今天便宜你了!回去好好反思你的罪行!”
彭新生爬起来,身子弯成了弓对着彭革命及樊香鞠躬,又对几个小孩也鞠了一躬,“谢谢各位对我的教导!我回去一定深刻反醒自己。”说完,一瘸一拐地走了。
不溜地主了,小孩们也一哄而散。
现在谁家油都紧张,林嫂子又这么实诚,也难怪借了几家没借到。“你等着,我去给你倒一些。”樊香接过她手里的碗去厨房倒了些油出来,何止是三两,差不多有半斤了。
“这都给我?”林嫂子端着油还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拿去吧。救人要紧。”
“谢谢你妹子,我会还的,真的,我一定会还的。”林嫂子再三保证。
其实半碗油真不算什么,如果不是为了避人耳目,都送给她也行。不过,事出反常即为妖,樊香还是没把这话说出来。
吩咐程爱华看着锅,她跟着去了林嫂子家。和程家在村子最东边不一样,林嫂子家在村子中间。从她家出来,没多远是新盖的知青点,许多知青都回城了,现在里面空荡了许多。
路上遇上几个人,也都是面黄肌瘦的样子,遇到樊香,有气无力打个招呼。看到林嫂子端着的碗,再看看樊香,都露出诧异的目光。
看来都知道林嫂子借油的事啊,樊香跟着来到了林嫂子家。三个小孩都一身破烂,像叫化子似的蹲在三间茅草屋门前。看樊香几人进去,“轰”地都跟着进了屋。
屋子窗子小,房间里很暗,尿骚味、不通风的霉味混合成难闻的味道,樊香忍不住想屏住气。适应了后,她才发现床上的林哥。
他瘦得只余一把骨头,好像一张纸那样能折起来似的,还冷的天,脸上布满了汗珠。
听到声音,一个大概三岁多,一个一岁多的小孩从他旁边冒出了头,大的那个含糊不清叫了声“妈”,小的只哇哇叫。关键是,两个人都没穿衣服。林哥急忙把他们又拉进了被窝。
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知道樊香这时在想什么,林嫂叹了口气说:“别见笑,家里孩子没衣服穿,还没学会走路,怕冻着他们,就捂在被窝里了。”
林哥也一脸羞愧地打招呼。
樊香非常震惊,她知道这时候穷,可没想到有人竟然穷到这种地步。只有亲眼看到,才觉触目惊心。相比起来,原主家的生活简直是另一个世界了,真是有对比就有了幸福。
“没事,林嫂你还是喂林哥喝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