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干笑一下,套着近乎,“胥老夫人,我家老爷是渡古的县令,也是我眼拙,有眼不识金镶玉,多有得罪,望老夫人见谅。”
胥老夫人可不吃这一套,以貌取人,前倨而后恭,这样的人不值得相交。
监寺的眼神一扫,就明白眼下的状况,别看出家人四大皆空,不沾俗事,可监寺本就掌管寺中的财物,常与各家夫人打交道,对于俗世中的是是非非,清清楚楚。
他口中说着阿弥陀佛,满目慈悲,其实心中却在比量赵家所捐的香油钱,值不值得就此得罪,忘尘也双手合十,念着罪过罪过,指向赵燕娘,“师叔,就是这位女施主,要在寺中杀生。”
“都是误会,我这二女儿心最善,怎么会在寺中杀生,许是小师父听岔,实则是我家的三女儿,她平日里最为调皮,瞧见屋梁上的蛛网,非要将它除去,这不,我正在教训她。”
胥老夫人摇下头,这赵县令的夫人,心太偏,这瞎话说得,谁能信,她口中调皮的庶女正跪在地上,犹如飘浮的水中花儿一般,弱不禁风,摇摇欲坠。
反倒是心善的二女儿,横眉怒目,看着就不是良善之辈。
忘尘憋得脸发红,“罪过罪过,出家人不打诳语,女施主这是在说小僧撒慌,佛祖无处不在,施主要慎言。”
监寺往日里惯会和稀泥,这些上山的夫人们可都是寺中的财主,赵家此次捐的香油钱不少,但忘尘相求,他必要卖个面子。
“女施主,佛门清静之地,不能喧哗,一虫一鸟,都是生灵,不可犯杀戒,贫僧见施主近日印堂晦暗,与寺中佛气相冲,不如请施主先行下山,以后心平气和之时,再来与佛祖讨经。”
董氏气得发晕,监寺这是在赶她们走。
她自从当上县令夫人后,还从未受过如此大辱。
雉娘垂首含泪,让人见之心疼,看在董氏的眼中却如毒刺一般,不拔不快,燕娘说得对,这死丫头不能再留。
董氏陪着笑,好话说尽,监寺半分也不通融,让她尽快下山,便带着忘尘离开,忘尘看着雉娘,口中道着阿弥陀佛,雉娘对他感激一笑。
董氏母女下不来台,只能气冲冲地回屋收拾东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雉娘彻底遗忘。
雉娘仍旧跪在地上,胥老夫人那双饱含世故的眼,认真地打量着她,半晌,“至刚易折,女子就该软韧些,可人的气节不能断,膝下金贵,不能软了骨头。”
“老夫人教诲,雉娘铭记,藤蔓攀高枝,野草荫下藏,人生在世,或卑躬屈膝,或忍辱负重,或曲意相迎,皆为生存之念,人活着,万般有可能,人不在,百事都消弥,气节存于心,别人辱我骂我,我虽身不由己,可风骨在心间,永不弯折。”
她的眼神坚定,慢慢地从地上起来,拍下身上的泥土,对胥老夫人恭敬地弯腰行礼,“今日多谢老夫人仗义之言,雉娘感激不尽,人生在世,或许有诸多的不易,雉娘所求不过安稳自在。”
胥老夫人的眼神满是赞赏,“我本不欲多管闲事,是我的丫头执墨说小姐心性好,我必喜欢,这才起意,如此一见,赵三姑娘果然没有让人失望,小小年纪,倒是将世事看得透彻,多少人糊涂到死,也没有赵三姑娘此等觉悟。”
“多谢老夫人。”
执墨捂着嘴笑,雉娘对她报以感谢的笑容。
目送主仆二人离开,她才慢慢地回屋收拾东西,其实没有可收拾的,她自上山以来,如陀螺一般地转着,就没有停歇,包袱根本没有打动,直接提起就走。
得到消息来接母女三人的赵守和也略有些纳闷,早晨才上的山,不是说好要住够三日,为何当日便下山。
见董氏阴着脸,二妹满脸愤恨,而三妹则苍白虚弱。
他心知事情必有因,没有多问,正欲扶母亲上车,打正前方骏马奔驰,白马青衣,一人一马至,青衣公子翻身下马,姿态风雅。
他漠然地看着他们,清瘦孤高,面如苍山冷月,眼如寂夜寒星。
雉娘一眼就将他认出,这位公子正是恩公。
赵守和连忙放下母亲,拱手弯腰行礼,口中称道,“见过大公子。”
大公子?
雉娘心下疑惑,不知恩公是哪家的大公子。
让大哥如此恭敬,身份应该不低吧,也不知他将董庆山如何处置,会不会有后绪的麻烦?
她胡乱地想着,青衣男子对赵守和略一点头,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雉娘,便飞踏上石阶,往寺中而去,众人视线中只余他拾阶而上的黑色短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