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言凛捡到了个明明可以正常说话,却偏偏要装傻卖萌的小女娃。
甩不掉,赶不走,只能带在身边哄着宠着,不能打也不能骂,只能祖宗似的供奉着。
明明那一年,他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现在又被旧事重提,雀然跃于纸上,原本模糊的一切又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
那时,庆历十年,五月向阳天。
大靖国的京城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那个广医济人的医药世家安国公,请旨举家离京了!
那日。临州城。安远山上。妙安寺。
前庭,香气萦绕,人头鼎盛。
后院,较为偏避的一隅,一棵香樟古树下,一粉衣漂亮小女娃枕着一把阳伞,四肢大开,大大的眼珠子骨碌碌地滚动,清晰倒映着天际的那一抹蓝天白云。
似是被身下杂草扎得不舒服,小女娃翻身坐起,抱起那把比她还要高的蓝色阳伞,拖着拽着爬到了不远处的一辆货运牛车上,钻进那窝稻管中,咂咂嘴儿,不久,便甜甜陷入梦中。
这一幕,在院子里与方丈对谈的妇人未曾看见,一旁的几位丫鬟小厮也不曾注意。
牛车抖动几下,然后往山下驰去。
几日的颠簸,造就了安静初无论身躺何处都能安然入睡的本事,待她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时,周围的环境已变了样。
愣了好一会,似乎明白了什么,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安静初不慌不忙地爬下牛车,踉跄着小腿儿迈出破旧的大门,往稀疏的大街上走去。
乌云密布,狂风骤起。
不一会儿,豆大的雨滴哗啦啦落下,干渴的土地不一会儿就被灌饱,本不热闹的小街巷顷刻间空无一人。
安静初艰难地抱着伞,迈着歪曲的小步伐朝河边的一棵柳树前进。
那里,正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哥哥——,哥、哥——”安静初一步一呼唤,糯甜娇软的童音在沙沙的雨声当中,成了一别致的美曲。
可那少年置若罔闻,甚至连眼皮子都不曾扇动一下。
不甘心地咬咬牙,双手抱紧了怀中的伞,安静初顶着大风继续摇摆着朝目标走去——风雨太大,仅凭她一小孩之力,根本无法在这风雨中确保无恙,何况,现在的她,亟需找个大腿傍着!
“哥、哥——”待走近,安静初的眸子猛地一抽,伸到半空的小手几不可见地一顿,但只是那么一瞬间,下一刻她又毫不犹豫地抓住了那片白色,干顺的绸布在她魔爪的蹂躏下立即变成一团皱巴巴的渍黄。
安静初昂起的小脸笑得天真无邪,“果果,雨,淋湿——,伞,给!”睁眼说着瞎话,是某个小孩的天赋。
少年若有所思地垂下眸子,看着那拽着他衣摆的小女娃,沉默许久,终是动了一下接过那把蓝伞,但对眼巴巴望着他的小女娃却毫无动摇。
欸?还有人能对她这么可爱的小萝莉无动于衷?
山不就我我就山。
安静初愣了一下,然后再次昂起笑得天真的小脸,双手并用爬上少年的身躯,“果果,抱!抱,初儿……要抱抱!”
少年乌黑沉寂的眸子里,清晰印着一道上蹦下跳的粉色身影。
努力爬了好几次都不得所愿,安静初委屈地扁起了小嘴,泪眼汪汪地控诉着少年,似是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天理难容的事情。
小女娃就瞪着那双委屈的眼睛看着他,不说话,也没了动作,只是扁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而那两只小手,无措地揪着自己的衣摆,全身上下就差打上几个大字——我好可怜,你怎么还不来抱抱我?
言凛的心突然就软了下来。弯下腰去抱起了某只可怜的娃,同时也是,捡起了一个大麻烦。
此时的言凛并不知道,不经意捡到的这个麻烦,在十年之后,以秋风扫落叶之势,霸道而强势地侵占了他整个人生!
只是那时格局生了变化。十年之前,是她赖上他,十年之后,是他缠上她。两人脸皮一样厚,只是一个藏得有深度,一个堆得有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