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了眯眸。
伦敦深夜的寒风很大,带着刺骨的寒意渗进了人的骨血里,在呼吸之间,都能感受到深深的冷意。
面前的女人,很瘦很瘦,穿着宽大的白色衣服,瘦得仿佛只剩下了一把骨头,下巴很尖,皮肤苍白,没有半点多余的肉。
陆衍是无神论者,自然不会觉得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他也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个陌生的女人。
他拧眉,淡漠地略过了她,转身就走。
女人也默不作声地跟着他。
在这样的夜晚,还真是有几分渗人。
陆衍吹了冷风,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他咳得厉害,只觉得整个胸腔都在震颤,脑子里昏昏沉沉,全身上下只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骨架。
他修长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正常的滚烫,似乎发烧了。
他这次来英国是偷偷离开的,不过是因为答应过许颖夏,每个月会来看她一次。
陆衍眉头皱得越发深,攥紧了拳头,想要撑住,手背上青筋起伏,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他快要上车前,见到身后的那个女人仍旧跟着他,冷厉下了眉目,转身冷声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那个女人轻声说:“没,我只是想告诉你……许颖夏她不在宿舍,她去和……”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陆衍的眼前忽然一黑,就昏迷了过去。
缓缓暗沉下来的世界,最后一幕,就是那个女人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似乎想要扶住他,但她的力气不够,甚至被他带的,沉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两人都瘦得可怕,骨骼相撞,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陆衍薄唇抿成了锋利的直线,他就像掉落在深海中,不断地不由自主地下沉,耳畔有轰轰的耳鸣声,震耳欲聋,也有那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那几天的事情,陆衍昏昏沉沉,记得不太清楚,因为他突然间短暂性失明了,白细胞慢慢地浸润眼部神经,这还只是前期的病症,他睁开眼,只看得看一团团沉寂的黑,令人绝望。
大部分的并发症开始反应,他呕吐,抽搐,全身肿胀。
耳边却聒噪地响着那个陌生女人的声音,陆衍觉得不耐烦,让医生赶走了她,可是第二天,她又来了,她没等他赶走她,她就断断续续地解释:“别赶走我,我是请来的护工,来照顾你的。”
陆衍根本想不起这个女人的长相,只记得她瘦骨嶙峋,看上去就像一具骷髅,没有任何的美感。
他要在伦敦紧急治疗一周,再转院回国,的确需要一个护工。
这一周里,那个女人很安静,安静到几乎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但他的生活却少不了她,突如其来的视觉压迫,让他脾气到达了顶点,他脾气暴躁,只要撞到东西,就会控制不住地砸烂了东西,甚至有好几次,没忍住,推倒了那个女人,仿佛只有暴力,才能让他的情绪有所发泄。
可是她却仿佛没有脾气一般,安安静静地在他砸烂东西后,默默地收拾,然后把那些会绊倒他的东西整理了起来,她懂得他想要什么东西,她也懂得安抚他的情绪,她把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
偶尔,他会觉得,她看他的眼神,带着莫名的缱绻、眷恋和情深。
但陆衍不在意,这一周里,他没告诉夏夏他病倒了,他不想让夏夏担心,而夏夏也毫不在意,甚至告诉他,她去纽约表演了。
在伦敦最后一天的深夜,陆衍的视力已经有了些微的好转。
他房间的电视正在播放许颖夏表演的活动,他看不见,但能听到夏夏获奖了,夏夏的声音带着欣喜和娇俏,她带着哭腔说获奖感言:“我感谢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一个男人,如果没有他,就没有我现在的成就。”
接着,陆衍就清晰地听到她说:“谢谢我的老师……”
电视里有欢呼声,也有主持人带着纽约音的英语——“哇,真是一段佳话,男才女貌。”
陆衍薄唇淡淡地勾起,不知是嘲讽,还是冷漠。
他仿佛毫不在意,但半夜的时候,又全身微微发烫,他脑袋昏沉,传来一阵阵疼痛,他攥紧了手指,不想因为这些疼痛就去叫医生,忍了许久,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等到病房门被人推开,他全身上下都湿透了一般,像是被浸在了水中。
陆衍看过去,一片漆黑中,只有模模糊糊的人影,一团雾气。
他视线原本就看不见,偏偏冷汗落在了睫毛上,更是什么都看不清。
那人朝他跑了过去,她声音温软,带着焦急:“我去叫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