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束仁被掐得险些跳起来,人前又不好发作,只得扭着脸将委屈咽了。
沈拓看得好笑,却不做声,他知牛束仁的那点子毛病,嘴上轻薄,人倒不是下、流小人。
两下见了礼。
沈拓揖礼道:“牛兄,牛家嫂嫂,寒舍简陋,我夫妇二人又是粗俗无礼的,失仪之处,万望见谅!舍下备了几杯薄酒,屋外风寒,先请屋中入座。”
牛束仁忙道:“沈兄弟说这话太过见外,你我之间的交情,当得通家之好。”
牛二娘子一把拉了何栖的手,又细细将她看了一眼,笑道:“弟妹可不要嫌我这人无礼,我一眼见了弟妹,眼里心里便爱得什么似的,恨不得将你携了家去备了三牲、清香认了姊妹。”不等何栖说话,自个又续了下去,“我娘家姓李,家中只养了我这一个女儿,未嫁时闺中寂寞,又无半个姊妹相亲。若是早识得弟妹,倒可以做了手帕交。”
“却不知嫂嫂是出身哪个李家?”何栖不接她的话茬,却道,“说起李家,我家夫君的上峰,桃溪的县丞也姓李呢。”
牛二娘子笑了:“可不就是一家,只我家是旁枝了,也唤县丞一声伯父。唉哟,这一论起来,可见我们二家是有缘的。”
何栖笑着请他们入座:“嫂嫂,牛家哥哥请坐,我是新妇,不太通待客之道,不当之处嫂嫂千万不要与我客气,与我明说,也算提点我一二。”
牛二娘子真不客气环视了一周,见家具摆设无一色名贵之物,只样式齐全,摆放更是错落有致,赞道:“弟妹是个会收拾的,真是巧样的心思。”
何栖笑:“嫂嫂夸得我不知如何是好。”
牛二娘子叹道:“说到失礼,倒让我们夫妇汗颜。你不知我家二郎……唉,不提了,介日贪杯误事。沈家兄弟与你大喜的日子,本应上门亲贺的,偏那天他看差了时日,喝得烂醉,横在榻上,被人挖了肠子都不知自己肚里少了物事。这个模样如何上门?只得草草令人备了礼。”
牛束仁笑道,执杯赔罪:“大郎你也知我这人,平时就贪个杯爱个……”他本要说爱个花,这话头就不好听,生生打住,哈哈几声掩过去,“一时误了事,兄弟心中歉疚,登门赔罪。你可不要跟愚兄生气,在家中不知吃了家中胭脂虎多少的教训。”
沈拓听他说得恳切,却也不太信酒醉之说,笑:“朋友之交贵以心,不在这些虚礼之上。”
牛束仁击掌笑道,又得意斜了一眼牛二娘子:“听听?我可有一丝虚言?我就说过大郎大气朗阔,哪会与我计较这些。”
牛二娘子白他一眼,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沈兄弟与弟妹不计较那是他们的胸襟,你倒得了意。”
他们二人一言一语,倒显得两家交情厚深一般。沈拓和何栖偷偷交换一个眼神,又悄悄别开。
“嫂嫂可吃果茶?”何栖将一盏调了五样果仁、金桔丝蜜条的茶饮递与牛二娘子。
牛二娘子接了,尝了一口:“不瞒弟妹,我什么茶都吃得,就是吃不来椒茶。你今日要是调了椒茶与我,我少不得丢脸也要拒了。”
何栖笑,柔声道:“这倒是巧,我也不爱椒茶,吃起来一股羊膻味。”
牛束仁摇头:“你们不知椒茶的好处,味浓而香。”
沈拓道:“我却是甚茶都不爱,只贪杯中之物。”
牛束仁笑:“酒是好物啊,酒醉心明,酒醒心醉,醉醉醒醒之间,美妙不可对人言。”
牛娘子气道:“我看你不喝就醉了,也不知谁喝得臭气熏天,吐得昏天暗地,连仆下都要掩鼻而过。”
牛束仁道:“我再不信有哪个仆下掩鼻对主家的,可见娘子扯谎在大郎和弟妹面前败我的名声。”
一时卢娘子送了干果茶点下酒上来,何栖起身一同帮着摆在桌案上,道:“牛家兄弟与大郎吃酒,先垫点吃食,免得生醉。”
牛二娘子看卢娘子不似仆从模样,问道:“不知这位娘子是家中什么人?我与夫君过来,倒是劳烦了她。”
何栖推她入座,答道:“是我家中的亲戚,我不经事,束手束脚的,请她相帮指点。”
牛二娘子听了,便记在了心里。
何栖又道:“我去厨下看看,也不知牛家阿兄与嫂嫂有什么忌口之处?”
牛二娘子一甩帕子:“哪里来的精贵人有着这么些个讲究,我与二郎哪样都吃得。”
何栖笑:“倒不是讲究,有些个吃不得虾子、蛤蜊,吃了要起疹子;又或者冬日进补,与方子防碍,冲克药性也不好。”
牛二娘子面上笑:“弟妹仔细周详,我是不如弟妹这般有心。”心里却暗叫可惜:这样一个既有貌又识礼又周全的小娘子,竟被沈大这个粗汉莽夫给得了去,真是巧妇伴了拙夫眠。我若早识得她,定要与她说个好门第的夫郎。将自己识得的郎君在心里过一遍,又叹:只是家中老父牵绊,倒真不好相配。外室、侍妾之流,她这等心性更是不屑为之。
这一想,又觉得何栖与沈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段,真是造化之中,冥冥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