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躬身行礼:“是!”
昼夜兼程,玱玹一行人赶到玉山。玱玹命暗卫报上名号,希望能见王母。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黑色衣袍的男子匆匆而来,长着一双风流多情的狐狸眼,一开口说话,声音难以言喻地悦耳动听,几乎令所有人的疲惫一扫而空。獙君道:“我和烈阳正商量着要去一趟神农山接小夭,没想到你倒来了。玱玹,哦,该叫陛下了,玉山不问世事,虽然听闻陛下统一了大荒,可总有几分不真实。小夭跟你一块儿来了吗?”
玱玹想笑一笑,但在阿獙面前,实在撑不住面具了,他疲惫地说:“小夭也来了,但……她生病了,我来玉山就是想请王母看看她。”
獙君看向侍卫抬着的白色海贝,神情一肃,说道:“跟我来。”
他边走边对玱玹低声说:“上一次,你和小夭来时,王母就说过,她的寿命不过一两百年了。这几年,王母已经很虚弱,记忆时常混乱,有时连自己住在哪里都会忘记,我和烈阳寸步不敢离。前几日,王母清醒时,和我们商量下一任的王母,我们都知道王母只怕就要走了,所以我和烈阳商量着要去接小夭,让小夭送王母最后一程。”
玱玹神情黯然,生老病死,本是人生常态,可看着自己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去,却总会有难以言说的荒凉感。
獙君道:“这会儿王母正好清醒着,先让她看看小夭。”
王母身形枯瘦,精神倒还好,听完玱玹的来意,命烈阳去打开海贝。
白色的海贝缓缓打开,静静躺在里面的小夭,就如一枚珍藏在贝壳里的珍珠。王母检查完小夭的身体,又仔细看了一会儿贝壳上的血咒,竟然是以命续命的阵法,真不知道玱玹从哪里弄来的这奇珍。王母挥手把海贝合拢,对烈阳吩咐:“把海贝沉到瑶池中去。”
玱玹大惊,挡住了烈阳:“王母!”
王母罕见地笑了笑,温和地说:“我再糊涂,也不会当着陛下的面杀了陛下的人,何况小夭是我抚养了七十年的孩子。”
玱玹松了口气,说道:“就是活人沉到瑶池里,时间长了,都受不了,小夭现在很虚弱……”
“我不知道这些年小夭究竟有何奇遇,她的身体……”王母想到玱玹完全不知情,不知是小夭不愿意告诉他,还是小夭自己也不知道。不管哪种原因,她都不该多言,王母把话头打住了,“我也说不清楚,但我肯定小夭的身体并不怕水。小夭气息已绝,如果不是因为这枚罕见的海贝,她的心也早就死了,把她沉到瑶池中,对她只会有好处。”
玱玹不再挡着烈阳,却自己搬起海贝,向着瑶池走去。王母盯着玱玹,看他紧张痛楚的样子,心内微动。
玱玹按照王母的指点,把海贝沉入瑶池。
王母半开玩笑半试探地说:“烈阳那里有一枚鱼丹,陛下实在不放心,可以下去看一眼。”
“好!”玱玹竟然一口同意,接过鱼丹,就跳进瑶池,潜入了水底。
岸上的众人面面相觑。
大半个时辰后,玱玹才浮出水面,跃到王母身前,恳切地说:“请王母救醒小夭。”
王母说:“我没有办法唤醒她。我只能判断出,小夭目前这个样子不会死,也许睡个二三十年自然就醒了,也许二三百年,也许更久。”
獙君和烈阳本来很担心小夭,可听到小夭迟早会醒,两人都放下心来。他们住在玉山,年年岁岁都一样,时不时还要闭关修炼几十年,感觉一二百年不过是眨眼。可对玱玹而言,却完全不一样,一二百年是无数世事纷扰,无数悲欢离合,甚至是一生。玱玹刚清醒就连夜奔波,此时听到小夭有可能几百年都醒不来,竟然身子晃了晃,有些站不稳,潇潇忙扶住他。
王母突然一言不发地离开,烈阳化作白色的琅鸟,跟了上去。
獙君对玱玹说:“王母又开始犯糊涂了。我先带你们去休息,不过,玉山古训,不留男子,最多只能住三夜,三日后,陛下必须离开。”
潇潇不满地问:“那你和烈阳呢?”
獙君眨了眨眼睛,狐狸眼内尽是促狭:“我们不是男人,我是狐,烈阳是鸟。”
潇潇的脸不禁泛红,匆匆移开了视线。
玱玹对獙君说:“你给我的随从安排个地方住,我在瑶池边休息就好了。”
獙君愣了一愣,说道:“玉山四季温暖如春,睡在室外完全可以。距小夭不远处就有一个亭子,放一张桃木榻,铺上被褥,再垂个纱帐,尽可休息。”
深夜,玱玹迟迟未睡,一直坐在亭内,凝视着瑶池。突然,他含着鱼丹,跃入瑶池,去水底看小夭。
扇形的白色海贝张开,边角翻卷,犹如一朵朵海浪,在明珠的映照下,小夭就好像躺在白色的海浪上休憩。她的面容沉静安详,唇角微微上翘,似乎做着一个美梦。
玱玹凝视着她,难以做决定。他可以去找相柳,很有可能相柳能唤醒小夭。他也不是答应不起相柳的条件,大不了就是让洪江的军队多存活几十年。但他想唤醒小夭,真的是为了小夭好吗?
一路行来,身边一直有小夭的陪伴,不管发生什么,她都坚定地守在他身后,他想唤醒她,不过是自私地奢望着她能依旧陪伴在他身边。可是,如果小夭真的醒来了,会愿意陪在他身边吗?
他杀了璟!
在死前,他平生第一次忏悔道歉:“我错了!”不仅因为小夭,还因为他亏欠了璟。小夭亲口说:“我原谅你!”但是,她的原谅是建立在两人生死相隔之上,她无法为璟复仇,所以选择了死亡,以最决然的方式离开他。
玱玹很清楚,就算小夭醒来,她也绝不会再留在他身边。与其让小夭在痛苦中清醒,不如就让她安静地睡吧!
漫长的时光,会将花般的少女变成枯槁的老妇,会将意气飞扬的少年变作枯骨,会将沧海变成桑田,会将平淡经历变作刻骨铭心,也会将刻骨铭心变作过往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