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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第3页）

当时贴大字报的程序其实是这样的：首先有人发动第一炮，炮轰要打倒的对象；然后被打倒的人一般就会很害怕，想办法也贴大字报来为自己辩白，第二批人就开始出动，贴出一排更激烈的批判大字报，把辩驳的大字报覆盖或者撕掉；然后被批判者再辩白，紧接着就会有更多的大字报冒出来，把这个胆敢反驳的被轰者骂得体无完肤，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

一般这样两个回合，就会有大量被大字报煽动起情绪的年轻人加入，整个气氛就起来了。被轰者越是辩驳，他的反动罪名就越无法洗脱。这个狂热的集体迟早会冲到被轰者家里或者单位，把他揪出来批斗或者游街示众，彻底打倒，再踏上一只脚。这个时侯整个程序也就到了尾声，基本上这个人就已经无法翻身了。

赵丽芳听得浑身发冷，她所在的后山村可没有这样复杂可怕的实例，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卢月娥的举动还有这样阴毒的后续！如果不是她当时及时想起请易楠去叫林大新，如果不是林大新和崔立军第一时间赶来，她说不定真的会被那些工农兵学员给抓起来批斗！

想到这里，赵丽芳又想起了潘盈。要是这么想的话，潘盈可比卢月娥藏得更深，知道的更多，手段更隐秘更狠烈。

潘盈提前在未名湖畔等着卢月娥上钩，潘盈知道卢月娥要写大字报攻击自己——说不定卢月娥以为这个主意是自己想的，其实却是潘盈暗示她想出来的——潘盈知道自己被人暗算时，会有公安和军人来保护自己，所以提前安排了人煽动同学游行，把事情闹得更大，给卢月娥接下来的大字报提供更多材料和认同者。

潘盈连自己的退路都想好了，就算卢月娥被揭穿也无法指证她。只是她大概没想到，徐长辉会插手，高林宝会掉链子，而潘盛会是叛徒。

然而，赵丽芳却觉得，潘盈的脑子根本无法想出这样的连环计，她顶多就是个极品白莲，装可怜装无辜是强项，动心眼搞阴谋还差点。否则不会当初在电厂，想要陷害殷秀成，却直接被殷秀成弄得自己投入了庞学兵的怀抱。

更别说以她的层次，根本不可能有人脉知道林大新和崔立军的存在，并针对他们可能的反应提前做出应对。所以，潘盈的举动，很可能和卢月娥一样，都是被人指使，而且还可能是同一个人或者同一伙人指使的。

至于指使她们的人，赵丽芳也大致猜到了，想必崔立军他们就更清楚。

果然，崔立军让人把卢月娥押了下去，然后就对吴校长和赵丽芳说：“这件事情，涉及到一些部队机密，因为这次把京大卷了进来，所以需要跟两位校长解释一下。”

他把管嘉林和殷秀成的恩怨简单讲了讲，说到管嘉林一直含恨不肯罢休，为了报复殷秀成甚至不惜将机密情报泄露给敌特，借刀杀人的时候，吴校长的脸色十分难看。

“这个韩铁头，真是个老糊涂！”吴校长也见过外号铁头的韩老爷子，他的年龄比韩老爷子可要大上十来岁，虽然没有太深交情，但是也算是认识的人。没想到当初在战场上拼死杀敌不退一步的韩铁头，竟然会有这么一个公私不分、目无家国的儿子！

“所以，指使潘盈和卢月娥来对付赵丽芳同学的那个女人，就是管嘉林的母亲、韩铁头的第二任妻子？”分管副校长也听明白了。

崔立军点头：“根据卢月娥的描述，应该是管秀容无疑。至于潘盈，虽然目前我还没有审问她，但是基本上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潘盈本身一堆毛病，管秀容抓住她的把柄命令她做事，太容易了。

吴校长的胡须抖了抖：“我倒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竟然在京大兴风作浪！”

事情基本交代清楚，崔立军和林大新就起身告辞，赵丽芳向他们道谢，邀请他们星期天中午到军区大院家里吃饭，感谢他们这次帮忙。两人笑着叫了“嫂子”，答应了下来。

他们走后，赵丽芳很惭愧地向校长道歉，因为自己把京大弄得一团乱。

吴校长看了看安老师，对赵丽芳摆手：“这个事情不能怪你。你并没有做错什么，相反，你做得很好。希望你不要被这次事件吓住，以后变得束手束脚。我们的国家需要人才，你要好好努力，不要辜负京大和老师们对你的期望。”

赵丽芳谢了两位校长，和安老师一起回去的路上，又向安老师道谢。安老师也是同样鼓励她继续加油，不要因为这些小人的嫉妒就停下前进的脚步。

安老师和赵丽芳一起回到77级历史系的小教室，这个时侯已经是傍晚，教室里所有人都在，看见他们进来，立刻就爆发了一连串的问题。

“安老师，事情怎么样了？”

开始的时候是贾建洲、范青玉和易楠几个人在，后来事情闹大了，其他同学也都赶到了现场，看到了整个事情的发展，到最后赵丽芳被人罗列的罪名全都清理干净，大家才松了口气。

不过后续卢月娥和潘盈下场如何，他们还是有些好奇。

赵丽芳看了看手表，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她看了看大家，大声说：“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吃饭！安老师也一起去，好不好？”

在遇到问题的时候，整个历史系的男生女生没有一个怀疑她抛弃她，而是选择都站在她这一边支持她帮助她，这份情谊赵丽芳暗暗记在了心中。

易楠第一个响应：“赵丽芳同学有钱，我们要去吃好的！”

赵丽芳拍了拍自己的书包：“没问题，去哪儿大家说！”

安老师笑着摇头：“我就不去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在一起，可不就要嫌弃我这个老骨头了。”他走到门口又回头提醒，“都不许喝酒，更不许闹事！”

赵丽芳追上去邀请，安老师执意不去：“家里还有人等着呢，你的心意我领了。”

结果就是十个人听从易楠的推荐，到一家老字号的京城国营饭店好好吃了一顿，花了赵丽芳小四十块。

何玲玲和曹晓燕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当时吃的时候真的是很过瘾，大师傅的手艺真好。

在吃饭的时候，赵丽芳把卢月娥的后续计划一说，大家都有些后怕。他们都比赵丽芳经验丰富，见过很多被炮轰的所谓反动派，真的就是这样的结局。

“所以，首先要感谢易楠，及时把消息送达。其次要感谢大家，始终信任我支持我陪着我。”赵丽芳端着水杯向大家致敬，“安老师不让喝酒，我就以水代酒，表达我对大家的感激之情。”

经历了这一次共同的战斗，77级历史系十个同学之间的感情仿佛一下子就拉近了，到了几天后春季运动会的时候就显得特别团结。

因为只有十个人，所以几乎每人都有最少三个项目，赵丽芳的是跳远、铅球和八百米。前两个项目都很轻松，八百米赵丽芳还跑了个第三名，三分三十秒左右的成绩。

曹晓燕居然报了个三千米，赵丽芳和何玲玲的项目结束后，都赶去跑道边上看她。贾建洲已经在跟曹晓燕讲解注意事项，曹晓燕连连点头。赵丽芳拿着毛巾，何玲玲拿着曹晓燕平时喝水的搪瓷杯，在一边给她加油。

贾建洲一直在操场内圈陪跑，时不时地提醒曹晓燕的速度，看起来还真有点专业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