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浴室中热气蒸腾,常思豪把衣服脱下來放在一边,踏入木桶坐下,水面升到胸际,温度偏热,惬意无比。
争了一番,终究还是让阿遥先洗了。
但她很快洗完就出去。
也许是腿上的伤不能久泡水吧。
他这样想着,木板的清香钻入鼻孔,常思豪抬头看着浴室的屋顶,看着四周的板壁,轻轻拍着木桶的边缘,心想:“长孙大哥的家大概也是这么建起來的,不过人家建得像模像样,这个和他的一比,可就成狗窝了,”他想起那句“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的俗语,一种带有怪趣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以前在秦家、在京城,房间佣人都是现成的,一切倏忽即來,倏忽即去,感觉特别的不真实,都市繁华,浮生若梦,和眼下这种事必躬亲的生活,真是一天一地。
“咝、咝……”挪动声到了浴室木门外,很轻。
阿遥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來:“大哥,我又填了些柴,”
常思豪撩水“扑啊”地抹了把脸,笑道:“是吗,怪不得这么热呢,”
门外静去,隔了一隔,阿遥弱弱地唤道:“大哥,”
常思豪:“啊,”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常思豪搓着脖子:“什么话,说吧,”
“吱呀,”
浴室小木门轻轻一响,阿遥手扒地板,身子挪进來。
她仅着一件淡粉色的内衫,隔着蒙蒙的水雾,可以看到她低垂的脸庞、红透的两耳,腿下,沒有绑垫子。
“吱呀,”门复合上。
她轻叼着下唇,坐定,眼光斜看着地板,手抻着粉衫的下摆,在常思豪愕然的目光中静了一静,抬起手來,开始轻轻地、一颗一颗地解颈下、胸前的扣襻,【娴墨:(这行为)不是阿遥了,却又真真是阿遥,】
跟着双臂开张,领口往两侧分开,轻轻落去。
她的身子,像一座小小的四姑娘山,让人想起去年秋天,想起她在马车里换衣的时刻。
犹记得那个时候,她的身体在灯光下,是那样的光洁、完整而美丽。
常思豪忽然意识到不该再看下去,赶忙拉低视线,却正看到她坐放在木桶边缘处的断腿。
伤口已经长好,栗红色的疤痕像一片火炎,从断口往上烧去,火炎上方是一片玉色,那里仍是少女的芳肌。
他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阿遥低着头:“大哥,这就是现在的我,你看到吗,”
常思豪默默无声,感觉连心的血管在一根根崩断,心脏闷闷地鼓起。
阿遥:“大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一件藏在我心底的事,”
“阿遥……”
“别……”
阿遥忽然撑住身子将断腿跨过木桶边缘,身子前探,“扑嗵”一声水响,抱颈扎入他的怀里,【娴墨:笑问小常,此一抱比之当初铜缸逼毒如何,】
“大哥,你别说……”阿遥声音有些颤,与他交颈错过头去,两臂搂得紧紧,“你听我说,……可能过了今天,我再也沒有这样的勇气,大哥……一直以來,我总是在想你,我总是想起咱们坐车去往恒山的情景,我沒有办法让自己不想,我想起你拉着我的手,劝我不要自弃,想你带我和春桃去登山、把我冻坏的脚紧紧抱在怀里,我闭上眼睛,心里就是你的眼睛,我穿上鞋子,你的胸膛就是大地,我根本不想做你的妹妹,可是我不敢告诉你,我觉得对不起夫人,也对不起你,可是我沒有办法不想,”
“我只能想,只能想,就这样一直想,想这样永远想下去……我知道自己不配,可是这一刻,只是这一刻,我想忠实自己一次,想要一刻钟的自私,”
常思豪感觉自己肩后有液体不断落下。
他知道,那不是水滴。
阿遥……
他抬起锚沉在水中的手【娴墨:锚沉……细想一想小常那黑爪子,还真是形象啊】,搂住阿遥的后背,感觉像抱着一束光、一团雾,内心里,感到异常的无力,【娴墨:既是生命之光,又是生命之雾,给人希望,又给人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