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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 良辰美景(第1页)

车轮辘辘辗过青石路。从始平王府到宫姨娘暂住的宅子,差不多是半个时辰。快到的时候下起小雨,连翘机灵撑出伞,被嘉语拒绝了:“这才几步。”春天里的雨,吹面不寒,沾衣欲湿,也是惬意。

早上连翘就来知会过,所以也无须叩门,薄荷偷偷儿就领了她进去。到宫姨娘屋外,嘉语吩咐道:“你去外头守着。”

薄荷领命退了下去。

嘉语深吸了一口气:“姨娘,是我。”

里头没有声音,理所当然的。宫姨娘这辈子就没大声过,即便是在她一手带大的女儿和外甥女面前。诚然嘉语并不是不知道宫姨娘伤心,然而她也再找不出她和贺兰袖之间,和解的可能。

能骗过宫姨娘是最好,然而她没有做到——贺兰袖的狡诈,不给她这个机会。

骗不过,一五一十地坦白,解释她的不得已,对有的人是可以的,这世上确实有人深明大义,但是大多数人的心都只是肉长的。贺兰袖是宫姨娘的女儿,切不断也砍不断的血脉。

宫姨娘不可能舍下贺兰袖,就如同当初舍不下她。之前不过想的能拖一时是一时,到头来,仍是图穷匕见。

嘉语知道解释没有用,道理拼不过感情,便是放了薄荷在宫姨娘身边,说的也不过就是些往昔琐事,在平城时候,从平城来洛阳一路,她小时候的样子,宫姨娘每每听得落泪,心思不知不觉就转了好些。

不然,便是这隔门说话的待遇,也是不给的。

嘉语说:“哥哥的婚期已经定了,在五月二十七,哥哥说已经和姨娘说过了,姨娘答应了要来,可莫要食言。”

里头还是没有声音——嘉语也不指着她回答,但是事情,总还是要说给她听:

“母亲……给我订了门亲事,订的赵郡李氏。父亲也赞同,已经请过期,日子定在九月。”

“再过几个月,母亲……要给我举行笄礼。父亲不一定赶得回来,三娘、三娘希望姨娘能来给三娘加簪。”

笄礼上除了必须出席的始平王与始平王妃,其余赞礼、赞者、正宾,传统都由身份贵重、声誉良好的女子担任。无论从哪个标准看,宫姨娘都不合格,但是嘉语一向视宫姨娘为母。至于宫姨娘会不会接受,她也没有把握——只是她不能到场,对她总是遗憾。

一时倒有些忐忑。

良久,屋里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是当真……定了吗?”

那声音虽然略略沙哑,嘉语还是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

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人。当时怔住: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在这里,那——嘉语冲口叫道:“我姨娘呢?”

门开了。

萧阮站在门口,一身素净的灰袍,也没有绣纹,粗糙的布料,头发随意束着,也没有着冠。没有开口,倦色从眉目里浸出来,倒有些寻常少年的惶然。就这样看着她。嘉语被他看得惊慌起来。

有人的眼睛会说话。

慌什么,没出息!嘉语忍不住啐自己,又不是捉奸在床——便是捉奸,也轮不到他!

雨淅淅沥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得大了,嘉语是站在屋檐下,雨串子落到地上,溅开到裙角,渐渐晕出深色。她穿的妃白色上衣,浅蓝色裙,裙上参差绣了些桃金娘,有种金灿灿的艳光,背后浓绿的叶子如花绽放。

“进来。”他说。

嘉语默不作声,等着他退开一步,方才提着裙子进了屋,两个眼睛先自往屋里转上一圈:“我姨娘呢?”

萧阮叹息道:“你纵不信我,也不该疑心我会对你姨娘下手。”

这句话成功堵得嘉语无言以对。

心思稍稍一滞,却问:“你怎么在这里?”不该在寿阳吗?南北对峙这么久,眼下一触即发,他怎么会回洛阳。

那人微垂了眼帘,沉默足足有一刻钟之久,方才说道:“如果我说我是为了三娘你回来,你肯定不信。”

嘉语:……

“我也不信。”他说。

谁会信呢,那要十余年前的元嘉语,他说什么她都信,哪怕什么都不说,她也信。嘉语苦笑,人总会从天真,到不能再天真。

雨在帘外下得更急,急管繁弦的急。

秋冬的雨是陈灰色,这春天的雨却是鲜明的艳绿色,哗哗的,点在荷叶上,打在芭蕉上,梧桐树下的海棠,四宜居里的樱花被这雨水一冲,该是落英满地的缤纷。无可奈何的狼藉。也有的花经了雨反而鲜妍。

乱世还没有到,所有迫近的风雨都在窗外。窗内人还能安安稳稳坐着,共饮一盏茶。萧阮煮的茶,去年的雪或者前年的雨不要紧,要紧的只是安稳。一舟行水上,风声雨声,谁知道什么时候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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