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色,原本安安稳稳躺在小床上的艳艳,忽而一瞬睁开了眼睛,四周张望了下昏睡的宫婢,这才松懈下来,轻手轻脚跑出了寝殿。
云雾之下,西角殿宇之上,昭华站在这里许久,喃喃道:“自入了这栾华子之境,竟不晓得该如何唤醒仲灵,也或许不唤醒,让她这般睡着,更好。”
艳艳一手爬伏着墙壁,问道:“那天君可是后悔了?”
昭华闻言转过身,轻抬抬指尖将艳艳悬浮在半空,说:“本君从来不后悔,只是如今连本君自己也不清楚,这样做的结果对她而言,是好还是坏,”话毕,微风袭来吹乱了他额间散落的长发。
艳艳皱了皱眉:“可天君帮大王挡了数劫,又何错之有?”
昭华一笑:“你倒看得通透!”
艳艳佯装着揖了揖手,笑道:“艳艳原本就是幽幽谷中一支得了气候的人参精,如今幸得大王点化有了些模样,却也不过是画虎反类,昭华天君不嫌,艳艳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如今栾华子已开,法阵已破,想必东海之上的景象天君比艳艳更为了解,可巧雀已死,法阵再也不能构成,而仲灵心中所系栾溪散魂,艳艳只不过收集了三两片,效果甚微。”
昭华瞧着艳艳两三岁孩童模样,却要强撑做大人装,失笑道:“罢了,今后拾散魂一事本君来,守护兽死了,你怕是也跟着元气大伤,才会委身在这孩童身上,本君自会助你!”
闻言艳艳乐不思蜀,这厢一个激动,便忘记眼下正在宫宇之上,由着那宽大的衣袍,滑落下去。
见着远处几名宫婢慌乱跑出,昭华皱了眉,一手捞起艳艳,消散在夜色中。
正入得梦乡深处时,我却忽而被侍奉的宫婢摇晃醒了,说是那走不稳的小人儿,此刻竟不知不觉间偷溜出了寝宫,脑袋如浸了凉水,猛地直起身说:“你可是听清楚了,是太子自己偷溜出宫?”
那宫婢显然也是被这不大现实的事情吓昏了头脑,愣了半响后,方才觉悟出猛地点头,这厢生下他便没甚大的记忆,如今孩子不见都没甚反应,怕是那皇帝又要哭唧唧寻来。
未免再遇到白日里的那副情景,不等侍奉宫婢拿来披风和外衣,我一手提上鞋子便风风火火跑向了太子寝殿,只见那跪在地中央的四名宫婢,正红着眼眶懊悔。
见我疯魔般站在寝殿门口,她们心中胆怯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惊愕道:“太子呢?你们没一个有所察觉吗?”
其中一名当属还算情绪稳定的宫婢,率先跪着走过来,抱着我的小腿哭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子睡熟时正是辰时,奴婢们一时乏累便也跟着打了个盹儿,谁知。。。。。。谁知起来便这样了。”
我瞪目结舌,且不说孩子,单论四个宫婢驻守的寝宫内不想惊动任何就逃走,怕是我也不曾能做到,可见这宫中怕是出现了什么飞贼强盗,嗯,不然除了这种缘由,总不至于是那走路都不稳的孩子,自行走出寝宫的。
勒令宫婢四处寻找,我翻遍了寝宫,却没发现丢失任何财务。
忽而寝殿门口出了一声叹息,皇帝闻讯赶来上气不接下去说:“皇后,太子可是被贼人偷了去?”
诚然我没甚大反应,却总觉那孩子不知是何处十分怪异,但皇帝这亲爹对此感情颇深。
也算情理之中,我十分不安扶了扶已然快散开的发鬓,坐在踏前安抚道:“本宫赶过来的时候,已距太子消失许久,但四名宫婢皆在,也无财宝丢失,可见是这宫中防备不当,遭了贼人。”
皇帝好似失了主心骨般,瘫坐在地上,哭丧道:“老子盼了这么久的孩子,而今是处处提防着,可还是没能保住,可见老天对老子一直这般不堪,”话罢感觉此话似曾熟悉,又问道:“皇后,朕此时可丑陋无比?”
我瞧着皇帝极为有失仪态的模样,不得已咧嘴一笑道:“皇上自是不丑,只是思念太子过极。”
皇帝点了点头,却又安奈不住火气,说:“时至今日,朕还是想不通你如今的性情,为何与记忆之中相差了这么多,明明是那么温婉贤淑的人,此刻竟这般荒唐无常,”话音刚落,便抬手摸向了眼角,好似擦了些泪水。
我想不起从前的事情,只得劝说道:“我虽忘了,却还是知晓你同太子是至亲!”缓步上前倚在身旁,再无半点儿心动,可他终究是喜欢我的,那便已足够了。只是这厢才算安抚好情绪,那寝殿门口便传来一声轻咳。
原是闻讯赶来的司徒大人,脸色铁青,说:“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微臣特此前来查询太子遗失一案。”
我心甚慰,只是他这副脸色,却不如白日里好看。
那单单垂下来的长发,恰好又多了份书生气。
也不知这样像极了画像中的男子,最终会娶回家个什么样的女子,相敬如宾,安度余生。
许是我这厢看久了,那人便有所察觉。
趁着这空挡,自司徒身后暗处晃晃悠悠爬出了一个小身影,未能扶稳,便摔了一个趔趄,十分可爱。
急忙上前,接过宫婢手中提着的一盏宫灯,那小身影可不就是消失了半夜的太子奶娃娃,我一手将他抱起,却见司徒仍不偏不倚站在当中,只得浅笑才算避开了他。
心中却有些紧张,好似被人抓到了小辫子。
反观皇帝也是一脸的不悦。
但司徒毕竟是他急召而来,只得简单看了看奶娃娃,便领着人一路赶回了书阁议事,徒留我一人坐在榻旁,不是滋味。
艳艳吃着宫婢送来的果汤,不时眨巴两下嘴,一面又暗暗观察着神色,感叹世事多揣。
昭华缓缓跟在魔君身后,一路脸色又沉下几分,回想起方才与仲灵亲昵的样子,便抿直了嘴角。
随着心中愈发愤然,夜空也跟着下起了暴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