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是病急乱投医,听了纪云闲的话,把门外的破衣道士请了进来,可当那道士迈脚进门那一刻,她就后悔了。
只见他肩膀衣服上裂着几道口子,只裂到胸口,好在里面还有内衬,裂开的衣服上泛起了毛边,毛边早已染成了黑灰色。下摆的衣服烂成了长短不一的布条,晃晃悠悠地往下垂,脚上趿拉着一双鞋,鞋跟已经磨掉了,只剩了半只脚掌那么大的鞋底,大脚趾黑黢黢地露在外面。
这八成是叫花子寻由头来蹭吃喝的。王氏胃里翻腾了一阵,强压下恶心之意,正欲打发他走,床上的纪文海扭头看了过来……
这一看不打紧,纪文海一眼便认出了这道士,他掀开薄被就要下床,一边穿鞋一边骂道:“你这臭叫花子还敢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纪文海穿好了鞋,抓起床边的鸡毛掸子,挥着就要去打那道士。
王氏赶忙喊人:“快快拦住他!”她倒不是担心那叫花子被打,而是不想让儿子离那人太近,怕沾染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门口立着的小厮赶紧冲进去,拦腰抱住三少爷纪文海,小厮使劲了全力眼看要抱不住,丫鬟们也赶紧上来帮忙,推着三少爷往床上推去。
与之相比,破衣道士倒显得淡定许多:“既然不要贫道医治,那贫道还是走了的好。”
破衣道士往门口走了几步,顿住脚,叹了一声道:“罢了,贫道既然来了……”话说了一半,他自怀里取出来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药丸,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此药兑水碾碎,涂抹在患处即可。”说罢,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引路的小厮把那道士往正路上带,那道士偏不急不慢地走着,一会儿拽几片叶子把玩,一会儿去看会儿池里的鱼,绕来绕去,一盏茶过去了也没走多远。
小厮有些不耐烦了:“叫你往这边走,你瞎跑什么呢!你以为这是你家后花园?”
破衣道士不理,依旧慢慢悠悠地走着。小厮想上去推搡,又嫌他脏,只得一遍一遍地催着……
屋里,王氏看着破衣道士留下的小药丸,有些迟疑,纪文海看出了母亲的心思,吼道:“把那破药丸扔了!”
王氏给身边的丫鬟使眼色,丫鬟连忙拿起药丸出去了。
纪文海以为拿去扔了,总算是心平气静地坐回了床边:“娘,你有所不知,这个臭叫花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昨天我同妹妹去尚安庙,他冲上来就要轻薄妹妹,我给了他一拳才作罢。”
“哦?有这等事?”王氏站起身,气愤地道,“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去看看你妹妹。”
纪文海忙叫住正欲出门的王氏:“好好安慰她,切莫提及昨日之事,到叫她烦忧。”
王氏回头道:“知道了。”
出了门,拿着药丸的丫鬟早已等候在门边,王氏拉着她走到一旁小声地道:“拿去兑水碾碎。”
“是。”丫鬟拿着药丸正要走,又被王氏叫住:“找一个银盒子盛着,别叫文海看出来。”
丫鬟弄好了药,装在一个小银盒子里,呈给了王氏。王氏看那盒子没有变黑,稍稍安心,可终是不能完全放心,让小丫鬟剜出来一点点在胳膊上试了试,看了没什么异样,这才放心给儿子送了过去。
“文海啊,刚刚御医送了个药膏来,只是个样品,说是让你试一下,看有没有效果。”
纪文海以为真是御医送来的,乖乖让丫鬟在手背上涂了一小片,冰冰凉凉的一层,压住了那一小片的痒意。不过片刻功夫,那片红疹已下去了大半,丫鬟把残药擦去,整片涂过药的地方,所有红疹都已下去了,与周围满是红疹的皮肤想必,这一片白嫩的皮肤显得尤为珍贵。
纪文海惊奇不已:“这药有效,有效!娘,快去同御医讲,再多多制些来。”
“哎哎,你且躺好,娘这就去,这就去。”王氏心不在焉地应和着,匆匆出了门,叫来小厮:“快去把刚刚那个叫花……那个道士,请回来!快去!”
小厮追出去时,破衣道士刚好走出侯府,听得夫人又要请他回去,便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拦腰,往门口地上一躺,懒洋洋地支着头:“困喽——睡喽——”
“道爷,道爷,你先别睡,跟我一块回府去吧,我们夫人有请。”
破衣道士自顾眯着眼睡着,一声不吭。
小厮请了几请,破衣道士纹丝不动,小厮无奈,只得去回了夫人。
王氏一听他这般样,知他是故意刁难,便道:“去跟那道士说,府上给他备好了歇息的地方,肯定比外面的硬地面睡得舒服。他若还不愿意回来,就给我抬回来!”
破衣道士自然是不肯乖乖就范,到最后,一步路也没走地被抬了回来,送至准备好的厢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