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把信递给季沫,季沫并没有接。
“你看吧。”季沫心里隐隐地有了答案。
信写得很简单,只是几行字而已。
“叶止止信里说,她因行程有变,所以不能再和我们同行了。”云裳看了一眼季沫,希望不会影响到他的情绪。她也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正如世界没有绝对的静止,心境也没有永远的波澜不惊。
“她说,她深表歉意。”云裳说,“并感谢这一路的陪伴。”
季沫淡淡一笑,好像自嘲,又好像是对云裳安慰。
“昨天我真得失态了。”季沫说,“现在回想起来,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刽子手般残忍无情。”
“你昨天做得没有一点错。”云裳说,“你不了结他们这一伙人,他们不知还要干多少违背天良的事。”
季沫站起身,“咱们收拾东西吧。”
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可收拾,云裳昨天夜里已整理到位。
“你别想那么多。”云裳眼睛温柔地看着季沫,她知道,他有的时候是一个心思太过于细腻的男人,别看他有时做起事来粗犷。
季沫向云裳露出安慰性的笑容,“我不会的。人生很短暂的,我不会把有限的时间过多地耗在内心的彷徨中。”他的目光穿过窗玻璃,“咱们走吧。”
季沫很清楚,战争带给他的,最先是身体上的创伤,随之衍生出心理上的变异。昨天如果不是叶止止和云裳在场,他认为,他十有八九会做得更为极端。他不想做一个恶人,可是他却做着恶人做着的事;他想做一个健康快乐的人,可是身体的隐患如影随形;他幻想去过陶潜似的田园生活,稼穑为诗,东篱把酒,然而,他却隐隐地在现实里嗅到了硝烟里的火药味。
人生不可重来,未来不可预知却能看出端倪,现在却是挣扎,外在的,亦或内在的,都充斥着理想与现实的不可调和的对撞。
不再与季沫同行一道前往金陵市的决定,叶止止是纠结了一个晚上。夜里,她的脑海中总会时不时地浮现出季沫拿斧子劈断那个男人的场景;甚至,她还在梦里把这个场景演绎了一遍,在梦里,季沫带着笑与惬意。她睁开眼,看见的是夜的黑,以及黑色里不可言喻的恐惧。她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季沫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嗜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也许,关于某一个人,我们的心中神化了一个形象,一触碰到现实,就如碎珠落地,怎么也拼不出那份美好。
早晨一起来,叶止止一想到昨天旅店里发生的事,她就心烦意乱。她便独自离开旅店准备去街上走走,看看俗人俗事,有的时候这是一种很好的疗伤方法。
郑佩儿从早晨第一眼看到叶止止,就发现对方的情绪不高,那眼神里似乎有着一层薄薄的雾。她和叶止止说话,叶止止也只是应景式的随便应付几句。
当她发现叶止止要出门时,她叫了一声,但叶止止没应。
她本来就不放心叶止止一个人出门,更何况是带着这种精神状态出门。叶止止前脚跨出门,她便后脚紧跟其后。
旅店门前石子铺就的路面上,依然可见几块血迹,叶止止蹙了一下眉,便绕过而行。她身后的郑佩儿只是朝地上看了一眼,便径直跟上。
走到门伐县较为繁华的地方,郑佩儿拉住叶止止,“止止,我肚子饿了,咱们尝尝这里的小吃。”
叶止止用呆滞的目光看一会儿郑佩儿,良久,才说:“那咱们进去随便吃点吧。”
食物对叶止止来说,此刻,可吃,可不吃,她的胃受心情的干扰,成了清心寡欲的人体组织。
叶止止随便吃了两口,站起身——
“干嘛去?”郑佩儿问。
叶止止没有回答。
郑佩儿一边快速地吃着食物,一边小心地盯着叶止止,只见叶止止去向伙计要了一张纸和一支笔。
叶止止回到餐桌边,沉思片刻,这才下笔。写了几个字,又停笔思索。断断续续好几次,直到郑佩儿吃完饭。
叶止止和郑佩儿回到旅店,季沫他们一行人已经赴宴去了。待郑佩儿收拾好行礼,叶止止便把信留给店员,让其待季沫一行返回旅店时转交给云裳。
有的离开,纵有万般不舍,但我们却可以凭此保留一些体面,或者,给自己灵魂的底线一个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