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笔速圈人名地名,融野于纸上画下人物事件。文字记忆她吃力,可她曾于徂徕先生授意下画过《荆轲刺秦图》《扶苏自刎图》《霸王别姬图》等草绘,徂徕先生将它们串起来讲故事,她听得有劲。
台上释到何处她半句没听,听也听不进去。
重铺新纸,换了墨笔,融野敛袖写下“读秦纪”叁字。
“这个。”
照子推来一本《平水韵典》和《汉文平仄精典》,融野致谢。
想一句写一句,写一句想一句。韵典只作个别字词的确认,平仄她尚不纯熟,废了些功夫。
“好了。”
写罢最后一字,讲课也近了尾声。
从头看下,照子颦眉半晌,提笔于“刘邦项羽西入关”处写下“逐鹿群雄西入关”。
“明卿好文采。”
融野见之展笑,撤换新纸以草书誊写。
虽说行草皆出自楷书,可她且写不得正楷,认不清偏旁部首,才从草书临起。临草书她又有自家临法,她临“草圣”张旭之狂草,只当个画来临,谨记杜子美一句“挥毫落纸如云烟”。
下课了,云岫也醒了,一看课本圈画得有模有样,她两眼鼓得老大,直叹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孟德梦中杀人,我知还居然能梦中写画!麒麟儿也!”
乜她一眼,照子竭力不让白目翻得太明显。
「祖龙威烈震蛮夷,无奈萧墙李赵奸。王霸业成并六国,神仙路绝失叁山。载鱼大驾南巡海,逐鹿群雄西入关。斯道岂同宫殿烬,诗书依旧遍人间。」(注1)
览过融野交来的《读秦纪》,凤冈自老花镜上方看她:“‘入关’是入哪个关?”
“回大学头,是函谷关。”
“‘叁山’又是哪叁座山?”
“是蓬莱山、方丈山和瀛洲山。”
“你最中意谁的诗?”
融野答:“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自是王摩诘。”
“不错。”夹纸入书,凤冈点首:“你若愿意,今后常来吧。”
谢过美意,融野又道:“融野只读过《论语》和《菜根谭》,其他一概粗疏,恐难……”
“徂徕未教你其他?”
“是。”
“这是哪来的道理,全荒废了!”一拍膝盖,凤冈面掠痛心之色,又问:“你如今依旧看不进书?”
“短句尚可,长句难解。”
都说到这份上了,凤冈也知此人生来不是读书的料,撂下“你随意罢”即离席。
“对了,你去告诉徂徕。”
走了两步又回身,融野先她唾沫星子喷脸前伏首在地,静闻当世大儒之芬言芳语。
“中华音声,她通,只搬去博多住吧,离那宁波港近些,来世好托生成中华人。孔明舌战群儒,她干嘛不去一张好嘴赶那女真鞑虏回奉天以北,叁十万铁骑比不得她妙笔生花!”
“是,融野必当转达。”融野把身伏得实实的。
此地甚好,书香满苑,杏占春风。
再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