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七郎无奈,只好让人去牵了马,与桑怿在蔗糖务新开的蔗田闲转。
转过了桑怿才发现,新开的蔗田都是在一些平缓的丘陵上,从山脚下一阶一阶地铺到半山腰,山顶则依然是山林。
每块蔗田都用宽窄不同的路连了起来,最后汇到一条通往山脚的大路上,这条大路又连到山谷里罗白至迁隆峒的路。
高大全带人修的正是这一条条大路,通往田间的小路则是开蔗田的蔗糖务的人在修。来之前桑怿还想的高大全修的路就是罗白到迁隆峒的路,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连在山上的路。
山上下来的路与大路交汇的地方,便是一个个蔗糖务人员的定居点,定居点旁边就是榨糖场。
左江道的路就像一棵大树的根须,扎在这群山联绵之间,而蔗糖务便附着这些根须上,利用着这路,同时为大树提供着养分
看着山下大路向周围山丘伸去的一个个分枝,桑怿问孙七郞:“七郎,蔗糖务所有的蔗田都是这样吗?全部都用路连了起来?”
“那当然啊!不然不行的,秀才,甘蔗砍下来便要立即榨糖,那东西多放一天便就少一分糖。白糖在我们这里不稀罕,运到外面可贵了!咱们蔗糖务数万户人家,可都全靠那白花花的东西养活呢!”
桑怿点头:“我从京城来,自然知道白糖的珍贵。说起来,那时候我还吃不起呢,现在却到处都是。”
说完。桑怿苦笑着摇头。他谢任之前就知道自己改任了陕县县尉,本以为到京城里走一趟换个告身就完了,并没有带太多的钱。哪里会想到在那里一呆就是半年,京城里物价昂贵。一个多月后房钱就付不起了,自己脸皮又薄,好歹一任官做下来怎么好意思跟家里要钱?就那么死熬着,东挪西凑,最后还是林素娘听说了他的窘况。硬塞给他一笔银子才扛了过去。
大宋的官员,有官职在身那是千好万好,一旦卸任,不用守选还好,要是守空缺在京城里呆上一年两年,多少年的家底都被掏空。
对于武臣来说,大使臣是个坎,跨过这道坎以后就是荣华富贵,跨不过去到头来终究一切成空。文官京官是个坎,审官院好歹有点良心。哪怕地方不好也好歹找个地方安置着。挤在流门铨门口的那帮低级选人才是难熬,人多缺少不说,衙门里吏人的脸色难看心又黑,倒霉了等上两三年的都有。
林文思有徐平这个女婿,别看徐平在中高级文官眼里不算个人物,低级选人那里可就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了,与他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有这样一棵大树靠着,林文思守缺都整整守了三个多月。
想起那些日子,桑怿真是不堪回首。人人都想当官,却不知不是每个当官的都能吃香喝辣。中间辛苦不足为外人道。
沿着新修的路走下来,到了新建的蔗糖务定居点前。桑怿见都是清一色的灰砖盖成,上面大红的瓦,一排三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四四方方一个院子。房子高低宽窄都一样,四户人家一排,过去就是街道,房前屋后都是胡同,四条胡同便又有一条同向的大街。
想起来的路上看见的情景。桑怿苦笑道:“七郎,难不成蔗糖务所有的房子都是一样的?怎么我来的路上见到的也都是这样?”
“当然一样!官人说了,这样房子建得快,省料省工,便宜。秀才,你要知道蔗糖务这几年建了几万间房,算下来可是省了不少钱!”
“可每个村落一样,房子一样,太也单调了点!”
孙七郎认真地道:“我们这些粗人,管他单调花哨!不过,有一点我可得提醒你,凡是属于蔗糖务的每个村落还真都是一模一样的,在这里可千万不要迷了路!不然你进了村子可看不出来是哪里,根本不知道进了什么村子!”
“那总有村名吧。”
“有啊!我跟你说,进村那里有白壁,上面都写了村名,用千字文编号的,我们提举司衙门就是天字第一号!可千字文我还认不全呢,迷路了那可是叫一个苦!不过你是秀才,倒是不用担心这些。”
桑怿看着这些被路连起来的一个一个一模一样的小村落,想起徐平跟他说的蔗糖务属下所有壮丁实际都编入乡兵版籍,三月一教阅。高大全跟他说的那两指挥有番号的乡兵,实际上都是挑选出来的精干人员,每人回去最少都是一队之长。再加上原厢军退下来的军官,蔗糖务扩充一支大军需要多少时间?
前两天徐平跟桑怿说如今左江道面临的局势,提到广源州和甲峒时徐平眼里异样的神采,桑怿现在才明白为什么。
现在蔗糖务属下接收的原福建退役厢军两万人左右,福建来的壮丁大约有近三万人,加上本地招收的人员近三万人,总数八万多户,二十多万人,早已经远远超出了徐平来时邕州的编户人数。当年整个广南西路在籍户数不过二十多万,哪里能够想象几年时间蔗糖务就到了这样的规模。
当然那时候编户少并不是说人就很少,大量的土官治下人户不入版籍才是原因,但福建来的那五万多户可是实实在在的。
现在的蔗糖务就像一个怪兽一样,路延伸到那里就伸展到哪里,并牢牢地扎下根来。随着去年路伸到了思明州,今年伸到了迁隆峒,整个左江道已经被蔗糖务盘踞,触须开始伸向甲峒和广源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