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过去,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理解到那句话里隐藏的特殊含义,但总算别开了目光:“时间到了。”
李非鱼“哧”地乐了声,眉眼骤然生动起来,却又极快地敛起,与寻常别无二致的淡漠与散漫爬回她脸上,她垂下眼,重新启动了车子。
“33分钟,和之前一样。”
海清收费站前的空地上,李非鱼满意地瞥向手机,但刚说完,屏幕上的数字就轻轻跳动了一下,变成了04:09。
她便耸耸肩,更正道:“或者略慢了半分钟。”
顾行困倦地靠在椅背上揉了把脸,声音微哑:“嫌疑人返程3:35经过龙江收费站,4:06经过海清收费站,总共用时31分钟。”
李非鱼下意识地“嗯”了声,但立刻就发觉不对:“你……”
她刚说一个字就猝然收住话音。
可顾行已经反应过来她究竟想要说什么,面色猛地一变,身体坐直,眼神也在一瞬间清明起来,修长的手指紧紧按住了喉咙。
李非鱼神情滞住,嘴角轻微地抽动了几下,仿佛有很多话一齐涌到了嘴边,可到了最后,却又强咽下了百般解释,干巴巴地转回了案情,仿佛根本没发觉顾行的异常:“按理说,在经过了一夜的奔忙之后,嫌疑人应该十分疲惫,而返回会馆会给他带来一些心理上的放松感而不是相反,那么他为什么反而比前去杀人时还紧张,甚至不惜冒着被交警或监控抓到的风险超速行驶?”
顾行压着声音咳嗽了一阵,终于再度开口时,语声已经不复之前的自然,给人一种单调的机械感:“问肖敏,让陆离去。”
顿了顿,他又低声说:“会馆。”
下完最后的指令之后,他像是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将头歪向另一侧,闭上了眼睛。
肖敏被带到审讯室的时候,李非鱼他们还没有返回,陆离便同余成言一起开始了讯问。
隔着一张宽大的桌子,余成言腰背微微佝偻,鹰隼似的双眼紧盯着对面的女人,在冷白的灯光下略显烟灰色的眼珠给人一种冰冷的嘲弄感。
他还没有说话,肖敏便已经被这副讥讽而阴沉的态度刺得浑身不舒服,她很不自在地原地挪动了下身体,却发现椅子是固定在地面上的,这似乎让她联想到了什么,脸色就不免更难看了几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陆离对着那张连昂贵粉底都遮不住青白颜色的脸笑了一笑,温和地说道:“肖敏,肖女士,上一次咱们见面是在……嗯,应该是上星期六的下午,那个时候也是我负责询问你,不过当时——”
他慢条斯理地推了下眼镜,又笑了起来:“是在我们特侦组的会客室里。”
肖敏像是难以自控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陆离摇摇头:“那时你信誓旦旦地作证黄万年在王雪晴被杀当夜与你在一起,没有作案时间,可现在我们却发现案发前后他的车曾经在海清与龙江两市之间往返过,而司机的样子也被监控拍了下来,和黄万年本人十分相似,不知道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解释?”
他轻言慢语,和气得像是在哄小孩,但坐在他身边的余成言却显然脾气不大好,闻言还没等肖敏开口,就先冷笑着一拍桌子。
“嘭”的一声把肖敏惊得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却又马上在余成言的逼视下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
余成言冷冷地嘲弄道:“还要什么解释,等证明了黄万年是凶手,她就是板上钉钉的伪证、包庇,嘿,搞不好还有个同谋的罪名等着呢!”他瞥一眼肖敏局促地绞在一起的手指,哼笑:“现在嫌这椅子不舒服?等进了监狱,不舒服的地方多了去了!”
肖敏的脸更白了。
“咳咳。”陆离适时地制止了同事的冷嘲热讽,双手放在桌面上,做了个摊手的手势,半是无奈地笑了笑,“肖女士,我并不愿意相信你与杀人案有关,但恐怕你上一次确实隐瞒了一些事实,如果你不希望下次咱们见面的时候你会和其他嫌疑人一样被锁在这把椅子上审问,那么我建议你最好还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们。”
审讯室里的灯光异常明亮,肖敏抬起头,似乎想要看清陆离表情中的诚恳是否是伪装出来的,却被晃花了眼,连忙重新垂下头,双手又在膝上紧紧握了起来。
又是一声重响。
“啊?”肖敏惊恐地抬起头。
余成言已经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丝毫不吝于展示出鄙夷之色:“不说话?哼,真以为没有口供就定不了案了?我告诉你,单靠证据链……”
“证据?”肖敏贸然打断了他的话,急匆匆地问,“你们有证据了?是真的吗?”
余成言都快被她气乐了:“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肖敏慌忙摇头:“不,不是!两位警官,不是,真不是这样,我……”她语声一顿,蓦地哽咽起来:“我也是不得已啊……”
不得已?
陆离微笑着倒了杯水,连同一方散发着清幽香气的纸巾一齐推了过去:“不急,慢慢说。”
或许是在冷嘲热讽之后又被温言软语一激,肖敏的眼泪反而流得更加厉害了,而在她终于恢复了语言能力之后,第一句话就让人吃了一惊:“我……我那天根本就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我晚上只喝了一杯他倒的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