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忠林堂。
贾蔷代林如海送归翰林院掌院学士明安后,回到此处,就见林如海面色有些凝重的双手扶着拐,临窗而站。
梅姨娘则担忧的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见贾蔷进来,也只看了眼过来……
贾蔷理解林如海的沉重,却笑道:“先生,并非大事。”
林如海叹息一声道:“静庵公,是比较纯粹的学问人。历代翰林院掌院学士,后多进军机为相。独静庵公,从不争此位,甚至避让过几回,只在翰林院内修书,教诲新入院的翰林,能沉下心来,一边读书,一边观政。”
贾蔷奇道:“这不是很好?”
林如海摇头道:“静庵公德高望重,只可惜,明家二子,皆非善类。读书读书不成,经济经济也不成,偏自高自大,还被人引诱着吃喝嫖赌。好在,便是吃喝嫖赌上,也是小家子气,成不了甚么气候。虽花费了不少银子,倒也还没惹出甚么难以收场的大祸。这十三万两亏空中,顶多也只三四万两是他们造的。”
贾蔷不解道:“先生,吃喝嫖赌上也小家子气,是甚么意思?干坏事,也需要大气魄?”
林如海好笑的摇头道:“你以为,吃喝嫖赌上,就不需要精道了?静庵公那两个混帐儿子,吃只吃大鱼大肉,别的吃不惯。喝只喝黄酒,清酒吃不惯。嫖……呵,总之,没出息的紧。这也许和静庵公当年独自在京为官多年,直到十年前才接他们从老家进京相干。”
贾蔷笑道:“那替静庵公还了这笔亏空,不更好?左右是修书花费了大半……”
林如海叹息一声,脸上笑容也收敛起来,道:“这般做法,终不是常法哪。今日来了座师,明日就能来房师,后日就能来同年亲故。又有多少银子,帮他们垫付?”
贾蔷摇头笑道:“先生放心,此事先生不必出面,连我也不用出面,只要盛世书局去明家谈即可。老实说,一部《数理精蕴》刊行天下,或许短时间内卖不回十三万两银子,但时日长了,肯定不会亏就是。再者,静庵公是先生的座师,听闻外界传言后,便将毕生心血拿出来卖了,以支持先生追缴亏空,以复皇命。座师尚且如此,其他人又怎还有脸上门,让先生网开一面,徇顾私情?静庵公的高尚操行,三日内必会传遍京城,先生也正好可以发下户部公文,正式追缴亏空!”
听闻此言,林如海目光复杂且不必提,梅姨娘则失声笑了出来,道:“蔷儿,你早就想好了这些?”
贾蔷抽了抽嘴角,道:“我哪有这么老谋深算,不过习惯遇到坏事,偏往好处想,然后往往就能想出好处来。”
林如海闻言忍不住笑道:“这倒不失是一个好法子。虽然,你低估了那些大人的面皮,但总能站得住跟脚。”
被逼急了时,那些人才不会理会许多,更多的仍是一股脑的钻营,设法让林如海转圜,走后门。
古往今来,乃至日后几百年,都是如此。
当然,贾蔷所为绝不是没用,至少,别人不会从大义上攻击林如海,毕竟,座师都亲自出面,这般支持。
追缴亏空之事,不再是林如海为了取媚天子,甘愿成为天子犬牙才做的事。
他们只会从私德上,攻击林如海六亲不认,连座师都逼迫至此……
但这个层面,其实伤害性就小许多了。
“好了,此事也算解决了大半。蔷儿,你的兵马司衙门,要尽快抓到手上。不是每个人,都有静庵公的操行。”
林如海肃穆叮嘱道。
既然翰林院掌院学士,他的座师,都亲自出面,为他“趟”开了一条道,那林如海若不借机打开一条道路,尽快追缴户部亏空,放过这样的机会,那他这么多年的官,也就白当了。
但是,只有户部,是追缴不回亏空的。
欠钱的是大爷,古今无过如此。
直接动用绣衣卫,且不提绣衣卫会不会真心出力此事,单绣衣卫的身份,也太过敏感,若是引起景初老臣们的反弹,连天子都要忌惮。
所以才为此,又是赐爵又是加官的磨出了贾蔷这把太上皇良臣之刃,来试探九华宫的底线……
故而,林如海希望贾蔷能尽快将东城兵马司掌控在手中,助他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