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空中,雪下得越来越大,整个长安城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积雪染白。那井然分布的百数坊中,民家炉火次第亮起,仿佛一片星幕降落人间。
大内皇宫中,有宫人往复奔走,忙碌的布置着一些防雪的事情。回廊檐顶下垂挂的宫灯光辉被压缩成一团团柔美的光团,给这内苑宫殿之间增添了几分温馨的氛围。
有宫人聚集在亭舍内围炉闲话,眼见到圣驾行过,纷纷起身趋迎跪拜。只是不等到她们行至近前,圣驾已经行远。
贵妃寝居的仙居殿,位于禁中西侧,与左近的金銮、长安、拾翠、承欢等诸殿一并构成一片宫苑建筑,也是内宫皇后并诸嫔妃们的起居所在。
当圣驾来到附近的时候,周遭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的雪夜美景。眼见到金銮御园中灯火通明,想来应是内宫嫔妃们趁着雪夜在这里聚会消遣。
李潼收回已经被风雪冻得有些发麻的手掌,示意步辇停下,举步走了下来。眼见到还有宫人忙碌的清扫宫道上的积雪,脸庞手掌都冻得有些发红,于是便摆手吩咐道:“夜中也无众员出入,这雪还不知下到几时,明日清扫并不误事。”
宫人们闻言后自是欣喜不已,不敢入前近扰,只是远远的作拜称谢。直至圣人缓步行过,有几名年少活泼的宫人们便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刚才你们敢不敢抬眼去看?瞧没瞧见圣人风采?”
“虽然心慌,但还是壮着胆子偷窥一眼……人间竟有这样的俊美郎君,偏还是世间最贵的君王!这是怎样的灵秀汇聚啊……”
“是啊,苍天垂眷的天子,又怎么会同于俗流!这风雪拍打起咱们来全不留情,临近圣人却只是飞舞环绕,不忍伤害了把杖夜行的天人……”
风雪漫天的情景,在不忧衣食生计的人看来,自有几分浪漫暧昧的氛围,哪怕只是俗常的事物,看起来都觉得出尘美观。
圣人身材英挺,相貌英俊得如美玉雕琢,紫貂大裘环裹身躯,金丝嵌玉的小冠更显尊贵俊逸,右手持着一根防滑的象牙小杖,漫步缓行在这风雪内苑中,自是一道动人的风景。
前后有宫人掌灯导引,光辉折射下自有一团光晕萦绕周身,言之天人闲游亦不为过。任谁见到这一幕画面,都不免镌刻于心扉之内,时久难忘。哪怕自知身份悬殊难为亲近,仍是情难自禁,忍不住要追随长望。
圣人步入御苑,自有宫人趋行通报,殿中嫔妃们也都连忙起身降阶趋迎。虽然都是常有肌肤亲近的妻妾,但在见到圣人雪中行来的画面后,一时间也都目露痴迷。
“风雪寒冷,某自识途,哪需要娘子们冒寒来迎。”
望着自家各具风情的娘子们,李潼微笑一声,正待要举手将小杖递给乐高然后拾阶而上,早已经披起斗篷的唐贵妃已经疾步走来,偎在圣人身侧转头对其他人笑语道:“来时寝中已经细煨鹿脯,圣人又来迎传,妾便告退归去,不扰诸娘子雪夜聚会!”
说完这话,不待诸娘子回话,唐灵舒便拖着圣人往御苑外行去。这娘子本就两腿修长,这会儿迈开脚步阔行起来,就连李潼都走得有几分踉跄,只能回身对阶上几名娘子摆了摆手,然后便被半拖着离开。
“瞧瞧这女子情急模样,唯恐旁人贪她肉脯香甜,强要分一杯羹!”
眼见圣人被拖走,惠妃杨丽忍不住跺着脚忿忿说道,挽起衣袖向着逐渐行远的两人背影挥了挥粉拳。
“但是夜来能有一口暖食,也的确能安抚肠胃啊……”
昭容杨喜儿两手搭住微微隆起的小腹,因有孕在身比旁人行慢几步,只来得及见到圣人回身摆手,这会儿便有些可惜的小声说道。
德妃叶阿黎则更干脆,已经吩咐人回殿去取斗篷,并说道:“日前圣人还念西康土产的药酒,昨日恰有供奉送来,我先归舍取来,再同众娘子往仙居殿相聚!”
皇后听到几名娘子言语,再见几人跃跃欲试的神情,忍不住笑斥一声:“侍序有定,无谓扰人良夜好梦。难道我殿中宴席刻薄了,让你们一个个都要弃我而去!”
众娘子听到这话后才讪讪住了口,杨丽擦了把嘴角,干笑一声:“只怪这雪景太撩人了些!”
金銮殿中聚会继续,离去的一对男女则已经渐近寝居。
仙居殿宫墙墙头已经积雪盈尺,李潼步入寝殿后便在殿前发现几个人立的雪偶,自觉有趣,入前去看才发现这几个雪人只是表层浮雪,内里却是草木捆绑起来的草人。
“柔娘寝前吵闹着明早要堆砌几个雪人,怕她冻伤了手脚,才设起草人堆雪,明早压实就能成型。那娘子蠢得很,必然是瞧不出的!”
唐灵舒见夫郎绕着几个草人观察,便走上前卖弄起自己的智计。
李潼瞧瞧这娘子得意洋洋的神情,再想想李柔娘酷肖其母的虎样,于是便点了点头,觉得这法子不错。这一把,是只要我遗传的禀赋不高,就能凭着年纪战胜亲生骨肉。
但也不能说自家闺女就蠢,起码是在母胎里孕养的时候,就完美避开了父亲的智商遗传,生下来就跟她娘一个样,虎了吧唧的。
两人绕着几个雪人品评一番,然后才起身入殿。殿内的确有暖炉仍在温热酒食,但李潼想到一路上专门迎雪冻凉的手掌,腾出另一只手拉着娘子便往内室行去,并嬉笑道:“娘子且来,有好物给你!”
“我也有,我也有的!”